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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託孤

“你是……”

竇老大概六十多歲,頭髮花白,卸了妝,穿著一身布衫,坐在旁邊喝茶,茶壺、長鬚、大褂、夕陽,整個人像是從舊時代穿越過來一樣,眉目之間有些陰鬱,窗外的陽光照在臉上,泛起一片的落寞,見到齊駿進來,側過頭來,靜靜打量。

鑑於剛才那些尷尬,齊駿乾脆省了自我介紹,把攝像機也放下了,只拿出那少女的照片給竇老看:“竇老您好,跟您打聽個事兒,您認識她嗎?”

竇老見到那個照片,忽然身子巨震,顫聲道:“你那裡來的?”忽然又一把拎起齊駿的領子:“她現在在哪兒?”

齊駿一見就知道這位肯定認識,只含糊地道:“我只是受人之託,想尋找她死亡的真相。”

“她死亡的真相?”竇老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古怪的話,瞪大了眼睛,喃喃:“哪個她?”

齊駿被他掐著脖子,感覺窒息,掙扎了一下道:“就是這個少女死亡的真相,她當年被火燒死了……”

“被火燒死了?”竇老重複著這句話,手卻一直不肯放開,一直緊緊勒著齊駿。

齊駿心道這老頭瘋了?難不成這少女是他舊情人?可是年齡上不太像啊,這少女即使沒死,也應該在中年左右才是,難不成忘年戀?此時兩人近在咫尺,齊駿聞著那老人專有的口氣十分不爽,手裡用力,一下推開竇老,咳咳了兩聲道:“我說老人家,她到底是誰?您別激動,慢慢說。”

竇老卻一下退了回去,坐在椅子上,瞪著眼看著齊駿,然而眼睛裡卻是沒有焦距的,像是受驚過度,人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竇老?”齊駿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竇老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口:“你怎麼知道她……燒死了?”語氣很是古怪。

齊駿皺眉道:“有個照片……”

“我看看,要原片!”竇老忽然伸出手,手指映著光影,不停地顫抖著。

齊駿說漏了嘴,也不好瞞著什麼,只得翻出那張少女拿著火把的照片,少女的頭像就是從這個照片上摳出來的,他把手機遞給了竇老。

竇老看到這個照片,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東西,瞳孔無限放大,手撫摸著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息,彷彿心臟病要發作了。

“竇老你沒事吧?”齊駿感覺竇老太激動了,心裡越發篤定這可能是竇老的舊情人,大概竇老一直不知道情人怎麼死的,現在知道了,所以……

“她……原來是這個劇團的嗎?”齊駿扶著竇老的身子,捋著他的後背,小心地問。

竇老沒有回答,只捏著手機上的照片,不停地大口喘息,喘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子忽然一震,彷彿想起了什麼,一抬頭,死死盯著齊駿。

齊駿如今被通緝,未免心虛,忙後退一步:“竇老……”

竇老卻一霎不霎地盯著齊駿,彷彿要把齊駿的骨頭扒出來一般,一下站了起來,扶著齊駿的雙肩,一把抓住了齊駿的假鬍子。

“啊——”齊駿腦袋“嗡”地一聲,以為竇老認出自己的身份。

卻見竇老並沒有拔下他的鬍子,而是把鬍子蓋住,只盯著他眉目雙眼,嘴唇不停地顫抖著,顫抖著……

他瘋了……

齊駿心裡想著,忽然有些後悔,要知道他是個老瘋子,自己就不找他了,再在劇團裡找個老人好了……

“哈哈哈哈哈……”

忽然,竇老仰天長笑,嚇得齊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機,想要給張靖打電話。

老頭瘋了,瘋了!

“我明白了。”

忽然,竇老戛然而止,收住了笑容,對著齊駿不停地點頭,眸光閃爍:“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齊駿心中一動。

竇老卻不說話,沉吟半晌,道:“你找這個少女,手頭還有什麼線索嗎?“

齊駿心中碰碰亂太跳,感覺這個竇老要麼是瘋子,要麼就是知道BOSS的人,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是哪個選擇,竟沒來得及回答。

“這個少女我自然是認識的,可是我不想對你說,我只問你,關於找她死亡真相,你還有別的線索嗎?”竇老說到“死亡真相”的時候,語氣忽然又變得十分古怪。

齊駿盯著竇老的樣子,眸光不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屋子裡全是古物,古琴,古劍,嗩吶,還有古代的戲服,連同他這個人,也彷彿是從民國穿越過來的,古式大褂,長鬚、茶壺……

他彷彿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他不由念出了今天對方發出來的資訊。

竇老彷彿意料之中,剛才那沸騰的情緒,出人意料地平靜下來,撫摸著長鬚沉吟:“這句話出自《遊園驚夢》,講的富家小姐杜麗娘跟丫頭遊園的時候,夢中與這柳公子有了雲雨,夢醒過來之後尋郎,後來有借屍還魂的故事,暗示人要回到故地,就能找到舊夢。”

齊駿心中一動,忽然悟到:“你的意思,是說找到這個劇團原來的地方,是嗎?”

竇老點頭,忽然對著齊駿一笑:“你不記得了嗎?”

齊駿一頭霧水:“什麼?”心裡卻罵,果然是個老糊塗了,說的什麼話,一會兒一變的,這是痴呆症嗎?

“在新水街6號,那個地方已經拆遷了,改建成兒童劇場了,你可以去哪裡找找看。”竇老再說起這個時候,已經十分平靜,手握著茶壺,慢慢地嘖了一口,望著齊駿的眼眸變得深邃而不可測。

齊駿聽到這裡,趕忙開啟攝像機,道:“竇老,您不介意我把這些攝製下來吧?”

竇老只是微微怔了怔,點頭:“好。”

齊駿見他答應了,心中一喜,問:“竇老,那您能否說說少女在這裡時候的情形?”

竇老卻不肯說,只悲憫地看著齊駿:“我不想說,若是她讓我說,自然會告訴我的,然而她沒告訴我,那就證明不需要我來說,我能做的,也只是告訴你這些……”

又說糊塗話了。齊駿心裡晦氣,“啪嗒”把攝像機蓋上道:“好吧。”說著,收拾東西準備走,誰知臨走卻被竇老叫住:“你……叫什麼來著”

齊駿心裡一緊,面上卻遞過了採訪證:“這是我的名字,李強”

他不想讓竇老知道太多,因為來採訪非物質遺產跟查探這個少女死亡真相,完全不是一碼事,邏輯圓不過去,只能含糊著敷衍,誰知竇老卻戴上老花鏡,很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證件,抬頭又死死盯著他道:“李先生,你覺得劇團現在怎麼樣?”

“怎麼樣?”齊駿眨了眨眼,拎著攝像機有些重,他把攝像機放在櫃子上,道:“什麼怎麼樣?”

“現狀。”竇老指了指隔壁:“小王唱的如何?”

齊駿聽到這裡,張口道:“很一般,她走板好幾次了,還漏了好幾次的詞,只有水袖做得不錯,難道以前是學跳舞的嗎?”

竇老聽到這裡,忽然詭異地笑了笑,又問:“唱得好又如何?根本沒人來聽。”

“是啊。”

齊駿說起這個也有些感慨,畢竟作為唯一的觀眾,這種感覺太驚心了:“哎,現在京劇不行了,也正常,藝術就這樣,現在拍片子,連稍微文藝點的電影都沒市場了,一切向錢看,市場為王,所以只能拍一些傻白甜爽,大家一起樂呵算完,觀眾就這樣,浮躁,沒心思看那些深點的,何況像京劇這種隔著門高等審美品,跟《詩經》一樣,最後的結果只能放在大學教授的案頭當研究物了。”

竇老側著頭凝神聽著,彷彿這些話對他無比重要,聽到這裡,插口問:“那你認為它還能活過來嗎?”

齊駿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對這些又不在行,以前完全不聽京劇的……”

說到這裡,彷彿咬著舌頭一般,一下愣住了——既然自己以前從來不聽京劇,又怎麼聽得懂今日的戲呢?怎麼知道那個旦角走板的呢?為什麼這些應該很陌生的東西,自己竟然理所當然地會了?

正發怔間,竇老已經開口道:“我明白了,不管如何,我接受這個結果,李先生,拜託了。”說著,站起來,整了整衣冠,對著齊駿深深作揖。

“拜託了?”

回來開車的路上,齊駿腦海裡總是閃出這句話,這他媽的是什麼鬼?為什麼那個竇老跟託孤似的,這事跟自己有關係嗎?簡直莫名其妙。

他搖了搖頭,對張靖抱怨:“那老頭兒簡直瘋了,還對我叩頭作揖呢,嚇了我一跳,唉,看著他挺可憐的,其實挺厲害的老生,若是生在民國,大概是轟動一時的紅角兒,現在這個藝術被人遺忘了,他也被扔進了歷史的角落裡,空有一身本事,可憐。”

張靖正在開車,眼望著前方,靜靜地聽完,深深嘆了口氣,忽然側頭對他笑道:“所以說……”話到嘴邊,戛然而止。

齊駿側頭看著張靖,想要問他要說什麼,可是只是動了動嘴唇,卻也沒問。

竇老提供的那個兒童劇院,是C市,也就是說,齊駿他們又要回去了,這樣也好,省時間,回到C市的時候,他們在一個街頭上停下,張靖出去買麥當勞,齊駿坐副駕駛等著。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半晌,忽然抬頭藐著車前鏡——那個黑影兒不在。

呼——

他籲了口氣,一抬頭,竟然看到廣場螢幕屏“名導變殺人犯”的專家訪談,大概因為警察沒有正式公佈,可是話題度實在太熱了,所以電視臺為了搶奪收視率也不顧其他的了,專門邀請法律專家和心理專家跟觀眾互動,但是對齊駿只稱呼某人,“某導演”,不敢直接提其名,不過這有什麼區別?

全國人民都知道“某導”是齊駿好嗎?

齊駿盯著那大大的熒屏,又看著下面正在議論紛紛的行人,不知為什麼,眼前忽然浮出竇老深深作揖的樣子——

“拜託了”,宛如古代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