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萍，文學界創傷派代表人物，因《心理囚禁》一書一舉成名，書中描述了一個少女被老師欺騙，囚禁在地下室多年而最終逃出的故事，故事真實動人，出版之後，轟動一時……只是此後何萍再也沒創作出更好的作品，其他作品都是平庸之作，籍籍無名多年之後，何萍上吊自殺，終年三十六歲。”
“啪嗒。”
螢幕黑屏。
“吶，這就是我們這個紀錄片的片頭。”吳月拿著手機，對一老太太笑道：“李老師，我們想要調查一下這個作家的死亡之謎，已經跟電視臺那邊說好了，拍完就播，所以先來採訪您，聽說您當年是何萍上高中時候的級部主任？”
“是的。”那老太太拿出老花鏡，對著螢幕看了看，可是螢幕已經關了，她也看不出什麼來，只得把老花鏡放下，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忽聽吳月道：“等一下。” 說著，她從包裡掏出攝像機，架好了架子，摘開蓋子，對準了李老師道：“您說吧。”
李老師見她如此，想到要上電視，未免後悔沒打扮一下，把花白的頭髮下意識地捋了捋，開口道：“何萍在高中挺優秀的，學習成績很好，是班裡頭的班長，性格也不錯，小姑娘長得也俊，老師同學都喜歡她……好像……哦，哦。”
“哦，是這樣的，李老師，我想問您的是——”
吳月見李老師說得不著邊際，忙提示地道：“她的成名作——就是少女被老師囚禁的那個，跟這個作家本人的經歷有關係嗎？”
李老師皺了皺眉，搖頭道：“應該沒有。”
“沒有？”吳月似乎很吃驚地道：“難道這故事是她編出來的？可是為什麼她除了這個故事，其他著作都很平庸呢？我覺得只有她親身經歷這些，才能解釋這一切。”
李老師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嚴肅，那是多年教育者形成的一種肅然，忽然抬頭瞪了那攝像機一眼，又看了看吳月道：“小吳同志，這是錄影吧？會在電視上放吧？若是這樣，你不好這麼說？這是個人隱私，對不對？哪怕你是記者，也沒權利這麼做，對吧？”
“哦……不是的。”吳月被李老師一堵，似乎有些慌張，搖頭道：“也不是，李老師，你放心，我是經過授權的，吶。”說著，吳月從兜裡掏出一張紙，上面寫著“授權書”三個字。
“何萍的母親授權我調查這件事，而且拍攝歸拍攝，最後還是要剪輯的，剪輯出來的樣片，她的母親會親審，點頭了之後才會送到電視臺播放。”吳月解釋道。
然而李老師居然拿出老花鏡，很認真地盯著那授權書，吳月不由搖頭，暗罵“老頑固”。
過了一會兒，李老師看完之後，大概感覺沒什麼異樣，沉思半天，這才點頭道：“好，那我就信你一回。”
吳月嘿嘿笑，又把攝像機擺好，開口：“李老師，咱們再來，我問你答，可要抓緊時間哦。”
李老師聽到這話，挺直了身子，咳了一聲，把衣襟正了正，道：“好吧，你問吧。”
“還是那個問題，何萍高中的時候，有沒有她寫的這本書的經歷？”吳月問。
李老師蹙著眉，搖頭道：“不太可能。”說著，扶了扶眼鏡，笑道：“你啊，吳記者，若是她真的經歷了這些，她能高中畢業嗎？能考上大學嗎？這都是不可能的事兒，您覺得呢？”
吳月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點了點頭，笑道：“這個我倒也知道，從何萍的經歷看，她似乎沒有留級或者消失的記錄，但是……我的意思，李老師，她有過類似的痕跡嗎？你知道藝術創作往往是要誇張的，然而刪減這些誇張成分，真實的現實裡，她……有沒有師生戀之類的？”
聽到這話，李老師眼皮一跳，忽然又看了那攝像機一眼。
吳月感覺有戲，想要說什麼，可是忽然又截住話頭，閉了嘴，屏住呼吸等著李老師的回答，屋子裡忽然靜寂下來，只有對面牆上的掛鐘，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有。”李老師似乎鼓起了勇氣道。
“那是什麼？”吳月似乎等的時間太長了，聲音幾乎有些顫抖。
“哦……她好像，怎麼說呢，跟她班主任有些瓜葛，但是只是謠傳，沒有實證，這孩子挺優秀的，學習成績也沒落下，她班主任是個年輕人，工作也很出色，我們做教育的，不該因為謠言就摁死這些好苗子，不是嗎？”
李老師這話說得義正言辭，也讓吳月知道徹底沒戲了，只好苦笑地點頭道：“李老師，你說得對，只是謠傳，嗯……可是你知道誰傳的謠言嗎？我們不能汙衊好人，可也不能放過壞人不是？”
這話倒是讓李老師興奮起來，攥著拳道：“是嫉妒何萍的那幾個小丫頭，我跟她們談過話了，讓她們閉嘴，不要胡說八道，汙衊人家，我們學校是不允許出這種事情的。”
“恩恩，明白了。”吳月不停地點頭，似乎在附和李老師的意思，半晌，窺著李老師的情緒平靜了，小心翼翼地道：“李主任，那……您能告訴我，那幾個小丫頭，哦，就是傳謠的那幾個同學的名字嗎？我想問一下他們傳謠的動機是什麼？”
李老師被那一聲“李主任”喚起了遙遠的記憶，她退休很多年了，這一聲稱呼是對她的人生肯定，所以她十分篤定地回答：“當然記得，你等一下，我找找。”
……
吳月找到田雪的時候，田雪剛剛下班，兩人約在了咖啡廳見，田雪今年已經三十七八歲了，照片上的青春少女已經化成了眼前的中年婦人，不過保養得不錯，一身寶藍色的工作服，畫著淡妝，濃眉鳳眼，神采奕奕。
“你找我，說何萍的事情？”田雪把包放下，忽然瞥見對面架著的攝像頭，臉上現出幾分疑惑的警惕來，身子忽然往外面挪了挪，似乎要刻意迴避開攝像頭的拍攝。
“哦，您別急，我是錄製節目， 想找一下作家何萍的自殺原因，這個得到何萍家人授權了，拍成之後會審查，審查完了會在電視播放。”吳月打了個手勢，把授權書遞給了田雪。
田雪瞥了一眼就還給吳月了，眨了眨眼，似乎在捉摸著這事，忽然低頭又看了看手機。
“急著回家呢？”吳月賠笑。
“也沒有。”田雪抬頭客氣地笑了笑，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陰，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何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