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一怔。
班主任對著她眨了眨眼，又笑了笑，還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力圖讓自己對準了那攝像頭，開口道：“我很喜歡的，而且提起這件事，我從來不覺得後悔，或者羞愧，正相反，我很懷念。”
吳月瞪大了眼睛。
班主任笑得越發深邃道：“愛情啊，吳記者，你有過愛情嗎？”
吳月下意識點頭，當然有過愛情，人這輩子誰沒愛過呢？不管怎麼愛，不管分手與否，都是愛過了的，不是嗎？
“愛情是生命的歌唱。”班主任說到這裡的時候，雙手合十，神色漸漸變得虔誠地道：“愛情是人類最偉大的感情，擁有過的人都是幸福的，我覺得我是幸福的，因為我跟何萍真心相愛過的，不管我們以後什麼結果，我從來不後悔。”
“哦，我理解。”吳月連忙點頭道：“這個能理解，能理解。’說著，搓了搓手，似乎想繼續說點什麼，可是她卻又止住了嘴，因為她沒法說太多，這位班主任老師並沒有看過前面李主任和田雪的訪談，所以他可以這麼大大方方地說，而自己卻不好左右互搏。
“要不要抽菸？”吳月為了緩解尷尬，從兜裡掏出煙來，遞過去，誰知班主任擺手推開道：“不要，我不抽菸的，不過你可以抽。”
吳月更尷尬了，呵呵笑了笑，但是卻也點上了一根，抽了一口，笑道：“您真是個豁達人物吶，把一些世俗偏見看得很開。”這麼說著，手卻不經意地發抖，忽然又握住。
“是啊，在我這裡，世俗的東西，壓根不存在的。”
班主任雙手一直合十的狀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挺直了身子看著攝像頭，他有著周正的五官，濃眉大眼，是那種播音員式的帥型，氣質很是高大上，因此說起話來氣勢壓人一頭，不容反駁。
吳月當然不會反駁，她來只是負責靜靜地聽著，因此只是頷首表示鼓勵，眨了眨眼，表示對他下面的話很有興趣。
班主任笑了笑，手指在長長短短地敲擊著，彷彿在衡量著自己說話的分寸與節奏，不一會兒，終於開口——
“何萍當年在我們班裡是非常優秀的孩子，小姑娘長得好看，學習成績也好，人員也不錯，總而言之，是女神那種，一開始我只是當她是自己的學生，確實沒有別的想法，也不可能有，因為我雖然是個愛情主義者，卻不是個濫情主義，你注意，我並不是個濫情的人哦。”
吳月大力點頭，彷彿很瞭解這位一般。
“但是愛情的發生，往往是不由人意的，男女兩個人彷彿磁鐵一樣，一碰撞，就互相吸引，惺惺相惜，怎麼分也分不開，只有視線相互對撞，都能感覺到火花四濺，心跳加快，激情洋溢，不知吳小姐有這種體驗？”班主任看向了吳月。
吳月遲疑了下，講真，她不太喜歡往在紀錄片裡暴露自己的隱私，然而既然被問到了，為了表示坦誠，她點頭道：“有的，老師，其實……我跟何萍一樣，少年時候也有過師生戀的經歷。”
“哦？”班主任驚喜抬頭道：“真的？”
“是啊，年輕輕狂，都是在成長的空白上，有一筆濃墨重彩。”吳月含含糊糊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低垂了眼眸，彷彿掩蓋著什麼。
班主任見她說的這麼文藝，正要接著問，忽聽吳月又開口：“那老師，您年當年跟何萍是怎麼個狀況？是因為平時工作聯絡多了，所以就發生感情了嗎？”
“也不是。’班主任被吳月的話頭帶過去了，道；“其實我接這個班的時候，看到這小丫頭，就有點……怎麼說呢，好像被丘比特給射中了一樣，不過咱這麼大年紀，也不好主動表達，免得嚇著她，她還小嘛，後來我們工作確實接觸比較多，晚上上完晚自習，她總是替我整理考卷昨夜，我得送她回去，這麼一來二去，聊得事情比較多，感情就上來了。”
這話吳月從別人口裡也聽說過，感覺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因此乾脆直接單刀直入：“那老師，問一下，聽說何萍高二暑假的時候，曾經跟你一起出去旅遊過？而且她媽媽還找不到她了，對嗎？”
班主任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轉過臉來，直視著吳月，點頭道：“對。”
“哦……那個……這事當時是不是被壓下來了？’吳月凝眉。
“我們之間睡了。”班主任忽然開口。
吳月“啊”了一聲，上下打量著班主任，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把所有一切的尷尬情緒壓了下去，變成了一種很怪異的東西，吳月剛才抽的菸頭“啪嗒”落在了地上，然而並沒有熄滅，所以渺渺升起氤氳來，充斥著彼此之間。
班主任似乎也感受到了吳月的心緒，把菸灰缸推到了吳月跟前道：“怎麼？你覺得這個很不應該？”
“也……不是。‘吳月勉強笑：”但是我聽說……哦，好像別人說的，說你們出去單獨旅遊，後來何萍媽媽找不到你們，報了警，警察找到你們，後來就被壓下去了，最後何萍考上大學，也就沒什麼了。”
班主任凝神聽著這話，半晌道：“你聽說的也算是事實，他們沒造謠，但是有一點，我們睡過了的，這有什麼稀奇嗎？愛的結果不就是性嗎？水溶交融是應該的啊，這個有什麼不妥當嗎？”
“沒有。”吳月咧嘴強笑，然後放在膝蓋上的手開始發抖，發抖……
“而且何萍媽媽也沒說什麼啊，對吧。”班主任此時又笑了，不過是別的含義道：“她似乎對這個也沒什麼在乎的，這年頭大家都不怎麼在意這個了吧，當時我發現何萍是處女，還有點吃驚呢。”
吳月無言以對。
兩人忽然又沉默下來，默默相對，不知為什麼，氣氛比剛才還要尷尬，不知哪裡飛出一直飛蟲，在他們之間上下飛舞著，一會兒落到了班主任膝蓋上，一會兒又飛到了吳月的腳下，吳月一下碾住。
“吳記者似乎對這件事很介意呢。”
班主任忽然開口，語氣不像剛才那麼溫和，反而帶著幾分強勢：“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哪怕李主任批評我，給我處分，我也不承認自己做錯了什麼，男女之間，你情我願，她是自願的，我有什麼錯？這又不是封建社會。”
吳月想笑，但是臉上的肌肉哆嗦著，怎麼也拼不出那個笑容來，因為心裡已經風起雲湧，正不顧攔阻，蓄勢待發。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們睡過了，可是李主任和她媽媽卻大驚小怪，然後把她也給嚇住了，最後她被社會吃掉了，哦，不，應該說被社會規則吃掉了，她害怕世俗的眼光，聽她媽媽的話轉學了，離開了我，拋棄了我們的愛情，做了愛情的背叛者，而我也被李主任調到後勤，不能到一線工作了。”
說到這裡，班主任的臉色終於灰敗下來，手攥緊了拳頭，忽然又掙開，攤開手道：“給我根菸。”
吳月遞過去一根煙。
班主任一下點上，發狠一般地抽著，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發洩著什麼。
吳月看著他半晌，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詭異，開口問：“老師，您……就沒想過懺悔嗎？”
“懺悔？”班主任忽然抬頭，驚訝地看著吳月道：“我為什麼要懺悔？”
“哦……她畢竟是個孩子，我的意思是……何萍畢竟是個孩子，您說呢。”吳月的眼眸忽然射出犀利的光來，嘴唇也在顫抖著，到底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哈哈哈，笑話，她哪裡是孩子？”
班主任忽然大笑起來，道：“她雖然不到十八歲，可是已經十六七歲了好不好？古代要說那都該生孩子了，她算什麼孩子？便是孩子又怎樣？孩子就不懂愛情了嗎？孩子的愛情更加純白，完美，毫無保留，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吳月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忽地站起來。
班主任似乎沒想到吳月這樣的反應，詫異地抬頭盯著她。
“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沒有到能懂得愛情的年紀，而你趁虛而入了。”吳月一字一句地道，臉色忽然變得猙獰，聲音也在顫抖：“你這是真正的犯罪。”說著，眼睛裡忽然點燃了一團火。
班主任沒想到吳月反應這麼大，吃驚地上下打量著吳月，忽然嗤嗤地猥瑣地笑：“吳記者，我還告訴你，我們去旅遊的時候，哪兒都沒去哦，都是在賓館的床上度過的，每天都做，不停地做……”
“啪——”
吳月忽然揚起手，狠狠地抽了老師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