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其他人都逃跑過，所以一律降級，管理者就不夠用了，胖子手裡一下管了兩個組，而我則分了一個組，成了小組的組長，諷刺的是，前不久被我折磨的精神衰弱的一組組長也被降級到了我的組裡頭，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組的組長的時候，發出可怕的驚叫來，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而胖子則把我當成了知己，時不時要來找我，因為他知道，上次的事情，若不是我，他已經被降級到了A級，繼續輪迴新人的磨難了，哦，對了，忘記說了，公司為了懲罰這次逃亡，規定每個降級的A級員工，都要跟新來的新人一樣，接受殺威棒，也就是每天聽課學習總結之後，進行的“開胃菜”——體罰。
胖子覺得子逃過體罰和降級，都是我的功勞，所以格外承我的情，經常有事沒事找我聊天，我……其實對他沒什麼興趣，要知道，在這種地方，一個豬隊友的破壞作用要比狡猾的敵人更大，胖子既然當初那個圈套都看不出來，智商情商也高不到哪裡去，所以我不是很想跟他搭夥。
然而這並不能做到，因為胖子跟我同住一起了。
說起來真是要命，B級的屋子雖然也是集體宿舍，可是好歹有床位了，像是大學裡頭的上下鋪，而因為大多數管理者都降級的緣故，這種高階宿舍只剩了我們兩個，如此一來免不得要聽到胖子聒噪，慢慢的，也瞭解了胖子的家世。
比如他是江蘇人，是一個淘寶店的小老闆，賣玩具的，因為生意夥伴欠了他的錢很久不還，他打官司贏了，夥伴告訴他，讓他親自來拿錢，他一時心熱，就跑來了，然後就栽倒了這個坑裡頭。
“我還有老婆孩子，嗚嗚。”胖子說起這個就哭了起來，哭得唾液橫飛，鼻涕直流，看得出來，他很想家，非常想家。
“那你呢？你家裡還有什麼親人等你嗎？我怎麼感覺你一點不想逃出去的樣子？要是這樣，你何必裝瘋呢？對了，聽說你可總親自弄來的，是真的嗎？”
提起這個我就心痛，可兒怕是我心上永遠也無法治癒的傷疤，所以我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更不願意見到這個人，於是轉了話頭道：“你別說這個了，公司既然能相處損招來試驗員工的忠心，也未必不能在咱們這裡安裝攝像機監視器。”
胖子聽到這話，臉色一白，噤聲了。
彼時正是深夜的時候，我翻了個身，把被子矇住了頭，黑茫茫的夜裡，慢慢顯出美麗的女人臉，慢慢的，那張臉漸漸清晰——是可兒！
我翻了個身，把這張臉甩到了腦後，睡了過去。
然而第二天，我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見到了可兒！
沒錯，是真的見到了可兒，那是在聽課會上，講師正要上課，卻見門開了，可兒推著輪椅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十幾個黑衣人。
當時空氣一下凝滯了，主任畢恭畢敬地對著那輪椅人和可兒鞠躬：“董事長，可總。”
董事長！
聽到這話，大廳裡忽然沸騰了，哪怕剛剛經過了降級的失落，眾人也興奮起來，畢竟唱了那麼多日子的“董事長是我們最親愛的救世主”，如今“救世主”來了，這能不激動嗎？
然而……
董事長戴著面具，穿著一身黑色風衣，戴著黑色的帽子，壓得很低，脖子上圍著圍脖，整個人包紮得密不透風，壓根看不出好歹來，而且一言不發，只看著我們。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主任咳了一聲，肅著臉解釋“董事長因為有病，不能見風”，然後迅速看向了可兒，諂媚地笑道：“可總，不知您來這裡是為了……“
對於這個地方來說，二樓是另外的世界，那個世界是我們這些螻蟻不能攀附的，如今天上的神仙忽然下凡了，自然讓人吃驚了。
可兒沒說話，一雙大眼睛眨了眨眼，顧盼之間，依然生輝。
她今兒穿了一身職業裝，所以既不清純，也不豔麗，而是端莊文雅，還戴著一雙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又有點嚴肅的味道。
“哦，董事長和可總來這裡，一定是為了不久前發生的事兒吧？”
主任終於反應過來，歉意地握著手道：“我也沒想到局面會是這樣的，唉，對不起董事長的栽培，對不住可總的信任，哎哎。”
“好了。”
可兒背後一個眼睛男忽然開口，同樣文質彬彬，摸樣倒也英俊，三十多歲的摸樣，一看就是社會精英，道：“不用拍馬屁，劉迪，這次公司的考驗，居然出現了如此嚴重的掉隊率，是你工作的嚴重失誤！”說著，他回頭環視著大廳，那眸光惡狠狠地掃過每一張人的臉：“你們對公司不忠誠！”
“知道精忠報國的岳飛嗎？忠誠是一個人的最基本的品德，連這個都做不到，還發什麼財，做什麼生意？身為一名光榮的傳銷分子，對公司的忠誠，就是你們的根，你們的基，你們的一切！”
說完這話，精英男略微停頓，做了一下喘息。
眾人面面相覷，我忽然伸出手，大力鼓掌，叫了一聲“好！說得好！”
“說得好！”主任似乎也反應過來，大聲交好，胖子也跟著叫好，他們這麼一說，下面的大廳裡的人也紛紛鼓掌，大聲叫“好。”
精英男臉依然板著，用眸光審視著我，看了半天，忽然問主任：‘他就是那個傻子？“
“是。”主任點頭，沉吟了下，指了指胖子道：“他可能什麼都不知道，是小北帶著他回到終點的。”
精英男聽到這話，走到胖子跟前，握著胖子的手，眼淚忽然掉下來：“創業艱難啊，嗚嗚。”
他這麼一哭，背後那些人都跟著拿出手帕擦淚，只有可兒抱著胸，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無動於衷，而我，眼睛從來沒離開可兒過，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人，畢竟太過傷痛的事情，想起來是糟蹋自己，然而現在不一樣的，那個人活生生地站在那裡，一身深藍色的職業裝包裹著曼妙的身姿，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就這樣看著你，看著你……
她那次給自己發短信到底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救我”，還有最後臨別那些話？她到底要幹什麼？
我真想撲上前，拽著她的衣襟，像馬景濤一樣怒吼質問，然而等到可兒望過來的時候，那股子火兒就一下被剿滅了。因為可兒望過來的時候，眼神跟看別人沒有任何區別，是真的沒有任何區別，或者說，還不如看別人時候有焦距，她的樣子像是看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似的，波瀾不驚，而那個時候，主任正在說我是個傻子，這次升級，多虧了胖子。
可兒的眸光很快隨著主任的介紹，轉移道胖子臉上，眸光這才動了動，似乎有所觸動，嘴角還勾起來，露出了淡淡地笑，笑得我都要碎了。
我擰過頭去，閉上眼，對自己說“忘記。”
真的需要忘記了，如果一個女人騙了你，而且還把你騙到了地獄裡，在地獄裡相遇，她不僅毫無悔過之心，而且看你的樣子，跟阿狗阿貓一樣，那不管她有什麼異常，都先忘了吧。
真是煎熬啊。
我站在那裡，感覺像是在貼上的烙餅一樣，十分難受，然而偏生精英男似乎很有的說，又在講“忠誠是成功的必備品德”之類的P話，我只能閉著眼聽著，心裡，則是可兒把自己的心，一遍又一遍扔在了地上，然後踩一腳，再踩一腳……
最後，他終於囉嗦完了，又有人走上來，是個年長的，看肩頭的標識是F級，人稱“畢老師”，頭髮有點花白，不過倒也不像精英男那麼說教，而是開始講故事，講自己的故事，自己如何從身無分文流落到這裡，如何從懷疑到肯定，最後終於掙了一套海景房云云。說的聲情並茂，聲淚俱下，最後我依然第一個跳出來鼓掌，大叫：“好。”
其他人也跟著叫“好。”
然後鼓掌。
不一會兒功夫，到了午飯時間了，精英男看時間不多了，對可兒道：“讓董事長講幾句吧，鼓勵一下大家，畢竟出了這種事，要鼓舞士氣才好。”
然而可兒卻搖頭，走到精英男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精英男皺眉，扶了扶眼鏡，點頭道：“好吧。”說著，對主任招手。
主任聽到吩咐，連連點頭，然後抬頭宣佈：“現在由董事長親自給兩位忠誠者頒獎。”
“譁——”
眾人都拍起巴掌來，胖子見我還在閉著眼發怔，推了我一把，我措不及防，身子前撲，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了。
“好——”
主任看到這裡，大力鼓掌，高聲道：“小明同志雖然智商不高，可是是真的對公司忠誠啊，忠誠是最高貴的品質啊，你看，你看——”說著，他指著我對著董事長下跪的樣子，歇斯底里地吼道：“這才真正的忠誠啊。”
“譁——”
眾人又拼命拍起巴掌來，然而這種巴掌可不含著什麼善意，因為我很明顯聽到了訕笑的聲音，不由尷尬，我絕對不想跪著那董事長，剛才是意外，意外！
我費勁地扶著董事長的輪椅扶手，正要站起來，忽然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不由一怔，正在這時，忽然一個巨大的力量壓了過來，一下把我給壓住了，一側頭，是胖子。
胖子居然個我一起跪下了，還擺了個雙手合十的姿勢道：“董事長，謝謝您了，自從我來到這個公司，一直非常想見您，非常懷念你，一直想見一下自己敬仰的人兒，如今終於撿到了，真高興，這是對我最好的禮物，嗚嗚。”
說著，居然哭了出來。
“好——”
精英男看到胖子如此聲情並茂的表演，不由感動起來，不停地鼓掌，他鼓掌，帶動其他人也跟著鼓掌，“啪啪啪”，眾人又莫名其妙拍起巴掌來。
鬧劇，真是鬧劇。
我心裡忽然湧起一個聲音來，那個聲音讓自己忽然想衝過去，把董事長的帽子揭開，一腳揣開精英男和主任，扶著可兒的雙肩，質問她最後那兩個“救我”到底什麼意思？
然而我什麼也沒做，只低垂著頭，攥著拳，聽著胖子的各種阿諛奉承。
胖子這是……
我詫異地看向了胖子，感覺他積極得過分了點，只見他滿臉通紅，唾沫橫飛，神色激動，眸光炯炯，胸脯一起一伏得厲害……忽然明白了，胖子這是趁著二樓的人下來的時候，好好表現，爭取儘快地上二樓，過享福的日子！
想到這裡，不由苦笑，搖了搖頭。
此時見可兒對著精英男說了幾句，精英男又對主任招手，低聲說了幾句，主任聽完，喜笑顏開，不知道這是要發獎金，還是怎麼的。
“咳咳咳，你起來，小北同志。”
主任親自過去扶著胖子起來，嘉許地看了看他，笑了笑。
胖子大概知道自己的好事來了，激動的張了張口，整個身子不停地顫抖著，顫抖著，忽聽主任道：“董事長剛才開恩，現在我宣佈——”
胖子身子巨震。
他要上二樓了，上二樓了！！
“宣佈王小明同志升為C級。”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