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男子大概三十多歲，穿著黑衣，神情激動，對著警察不停揮手，警告說如果他們靠近，他就從上面跳下去。”
晴天日朗裡，攝像頭對準了那男人，男人的對面則是一群警察，下面則是準備從樓下爬上去救人的消防員。
“嚇，姐，你不親自過去看看嗎？”
張穎側頭看著沙發上的姐姐張瑛，小心翼翼地問。
她們是雙胞胎姐妹，都是膚白美貌的大美女，然而也有不同，張穎氣質文靜一些，張瑛的眉眼則透著都市白領特有的精明，此時聽到這話，哼了一聲，抱著沙發枕頭，靠在沙發上翻了個白眼。
跳樓的男人她認識，又或者說，這個男人就是為了自己跳樓的。
這是這個時代最具特色的畸形戀情——張瑛是某直播平臺的主播，男人則是一名狂熱粉絲，叫徐強，在直播間裡是最大方的人，平時一出手就是上千上萬，所以自己也肯敷衍他，平日裡經常跟他單聊，這麼聊著，就聊出感情來了。
正確地說，是這個男的聊出感情來了，而對於張瑛，當然肯定不成的，她屬於那種面熱心冷的美人兒，平日裡頗有大志向，只想著憑著嫁入豪門，像徐強這種工程師宅男，自然不夠看。
不過既然人家出手大方，自己也不好拒絕，所以就這麼拖著，直到有一天，徐強說來奔現，張瑛其實不太樂意，不過平臺大概也是收錢收到手軟，衝著幾十萬的份上，把她的地址透漏給了這男的，於是徐強就這麼熱乎乎地來了。
張瑛見人來了，也只能捏著鼻子處著，徐強見美人兒比現實裡還好看，自然美滋滋，當即提出要處男女朋友的要求，張瑛當時想了想，沒拒絕，但是也沒答應，兩人就這麼模糊處了幾天，最後還上了床，上床之後，徐強就篤定張瑛會做自己女朋友，想著趁著曖昧階段就把事情給辦了，於是找了個婚慶公司，花了大價錢買了九十九朵玫瑰求婚，甚至還僱了個無人機來撒花。
當時是在廣場上求婚的，看熱鬧的沒有一千也有好幾百，大媽們激動得連舞都不跳了，紛紛為愛情加油鼓掌，而徐強則是西裝革履，跪下拿著玫瑰花對著張瑛發誓——
“親愛的，你若是嫁給我，我會拿生命來呵護你，愛你，疼你，一輩子。”
說著，天上飄落下來一片片的玫瑰花瓣，宛如星星點燈，徐強則雙手舉著自己的房產證、存摺、銀行卡，以為這樣現實與浪漫交織的誠意，會打動張瑛。
然而張瑛卻生硬地拒絕了。
“當然不行。”張瑛似乎也不太顧忌周圍人的眼光，挑了挑眉，搖頭道；“我看不上你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這話就太傷人了，當時把徐強噎得一時喘不過氣來，眨了眨眼，顫聲問：“你……看不上我還……還……”
那意思你看不上我，還跟我上床？這不扯嗎？
張瑛顯然明白他的意思，聳了聳肩道：“你打賞了我幾十萬呢，我沒好意思拒絕，但是你看咱倆配嗎？”
徐強一怔，卻見張瑛把長髮撩開來，露出那張絕色的臉，又低頭看了看徐強手上的證件，輕蔑一笑，轉身而去。
就這麼著，把徐強給撂在當場了。
至於後來……
後來怎樣，張瑛其實不關心，所以也沒問，甚至回來的時候，她還把投訴了平臺，認為平臺暴露自己的隱私，想要起訴賠償云云，平臺嚇得夠嗆，客服一個勁兒陪笑臉，說好話，張瑛這才松了口：“他來找我了，還強迫要跟我結婚，我估計他要鬧一陣，不管如何，這是你們的責任，你們要處理，我不管。”說著，“啪嗒”下線了。
關了電腦之後，張瑛回到洗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剛出來，妹妹張穎來了，拿來了一個箱子，裡面盛著硃砂符紙之類的。
“你看了嗎？”
張瑛開啟箱子，低頭掃了一眼。
“沒有啊。”
張穎聳了聳肩，抱著胸，靠著沙發，賠笑道：“沒你的同意，我怎麼敢呢？姐。”
兩姐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張瑛大學畢業之後，早早出社會工作，妹妹張穎今年剛剛畢業，正在找工作，不過張瑛其實想讓妹妹到他們團隊工作，如今直播這行業黃金遍地，她不過剛剛入行半年，就已經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團隊，買了房，有了近百萬的存款，從這個意義上，上大學掙那點死工資有什麼用？
不過張穎似乎對此不置可否，張瑛一直忙得很，也沒來得及跟妹子細談，張穎見姐姐正在扒拉那箱子，打了個哈欠，開啟了電視機，忽然看到的，就是剛才那一幕——有男人在這個樓上要跳樓，消防員正在爬樓，準備接住這位，而樓頂的警察證在跟男人談話，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徐強。
“姐——”
前幾天張穎來的時候，曾經見過這位，而且男人為張瑛跳樓也不是一個兩個了，所以她知道，此時又看到了，不由蹙眉道：“姐，你看……你看，這男人對警察說，要見你呢。”
張瑛正在認真那箱子裡的辟邪工具，聽到這話，頭也不抬，“哦”了一聲。
“你也不去見見他？”
張穎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回頭看著張瑛。
見姐姐手裡真拿著一個古色古香的首飾盒，上面雕刻著詭異的花紋，張瑛正敲來敲去的，似乎要開啟。
“姐？”
張穎見張瑛壓根沒往電視上看一眼，不由為徐強不值，回頭藐了電視一眼，徐強此時正站在樓邊的欄杆外，只要一伸腳，就能跳下去。
而消防員也在這個位置綁著，但是張穎感覺消防員夠嗆能拉住徐強，畢竟這是一個男人的重量，而且徐強跳樓，也未必貼著牆根跳，樓下呢，因為徐強極力反對，樓下也沒有墊子，人一旦跳了，救活的機率可不高。
“姐——”
張穎終於有些忍不住了，調高聲音，指著電視道：“這男的又要跳了。”
“哦。”
張瑛見妹子如此聲氣，這才側臉看了看電視，正看著徐強的臉，正是夏末，男人的臉上都是冷汗，黑黝黝的，說不出的油膩，她懶得再看，又回頭研究那個鎮邪鏡子了。
“姐。”
張穎忽地站起來，走過來，一把奪過那首飾盒，抱著皺眉道：“姐，你能別這麼硬心腸嗎？”
“硬心腸？”張瑛眨了眨眼，好半天似乎才明白張穎的意思，忽然冷笑道：“這是智商稅，什麼叫硬心腸？”
“什麼啊？”
張穎蹙著眉：“人家可是為你化了幾十萬呢，比前面那幾個男的都多得多，怎麼叫智商稅啊？”
“就是智商稅。”
張瑛見妹子一直抱著那辟邪盒，也過去爭奪，只走到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菸捲，抽出一根，“啪嗒”一下點上，看著上面的火苗，笑了笑，吹了口氣，那青色的火苗一下熄滅了。
“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
張瑛悠悠地抽著煙，吹著煙氣氤氳地道：“為個直播間裡的女的一下打賞幾十萬，不是智商稅是什麼？”
“你……”
張穎氣得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話來，因為這話也對，對於一個成年男子，能在直播間打賞沒見面的女人幾十萬，確實是智商硬傷，然而……
“人家是傻了點，可是對你是真心的啊。”張穎有氣無力地反駁。
張瑛忽然“咯咯”笑起來，一口一口地抽著煙，揚了揚眉道：“什麼真心假心的，你在開玩笑，你知道咱們倆什麼出身嗎？”
張穎臉色一變，不說話了。
她們雙胞胎的命運確實比較慘，或者說，她們家族的命運都比較慘，像是中了詛咒一般，她們的曾祖母原來是民國時期的富家小姐，愛上了長工私奔，結果被長工賣到了窯子裡慘死，孩子也被送到了鄉下。
她們的外婆本來長得水靈靈的不錯，跟村長兒子訂婚了，結果這位跟知青私通，有了身孕，人家未婚夫自然不要了，知情也跑了，不理她們了，外婆沒辦法，帶著大肚子嫁給了當地一個瞎眼光棍，結果這位心理變態，整天折磨她，她生下她們的母親就死了。
她們母親繼續做了村花，本來想出去打工掙錢來著，結果又被出去的村人拐賣，最後生死不知，只送回這對姐妹花，沒爹沒孃，只能送到福利院，好歹她們都很爭氣，都考上大學了。
只是姐姐比妹妹要厲害的多，高中的時候勾搭上了鎮長兒子，然後保送了名牌大學，到了大學甩了那小子，那小子跳樓之後，她就答應被某個房地產老闆包養了，包養到畢業之後，又拿錢買了房，然後做直播，日進斗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但是不停地有徐強這種粉絲騷擾，張瑛從他們身上雖然掙了不少錢，可總覺得不踏實，於是決定改專案，不能再騷姿弄首地賺傻子錢了。
張瑛此時一口一口地吐著菸圈，看著窗外的晴空，淡淡地道：“女人有很多標籤的，什麼白蓮花，綠茶表，漢子婊，其實呢，這喜人都是在溫室裡才能養出來的花朵，而我們……我們這些人，根本不配做好人，也做不起，知道嗎？想做好人，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命，我是沒有的，妹子你說不定有機會用。”
張穎皺眉，似乎不願意跟姐姐說起這個話頭，指著電視問：“看這裡，姐。”
張穎指著電視上的徐強。
徐強正站在樓邊搖搖欲墜，淚流滿面地對著鏡頭：“小瑛你能見我最後一面嗎？”
“撒嬌，矯情，巨嬰。”
張瑛吐出這麼三個詞，就把菸頭摁住了，像是摁住了一個人的命運，嘴角勾起，冷笑：“我怎麼可能嫁給他，幾十萬想買我？做夢吶。”
“砰——”
隨著一聲尖叫，徐強從樓上跳了下去。
人群發出嗡嗡的聲音，張穎也閉上了眼，心裡默默數了一下，好吧，這是第五個了——第五個為姐姐自殺的男人！
真是無情啊。
她心裡默默感慨，見張瑛已經全副身心都在琢磨這個道觀盒，對徐強的死已經置若罔聞，不由搖了搖頭，回到沙發上坐下，嘆了口氣，拿起遙控器，換了個瑪麗蘇劇的頻道，看著俊男美女樂呵著，過了一會兒，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拿起手機點外賣，回頭問：“姐，你要吃什麼？”
“哦，都行。”
張瑛似乎對那個盒子著了迷，擺了擺手，那意思別打擾她。
張穎聳了聳肩，自己點了份排骨，給張穎點了份魚，然後放下了手機，口裡喃喃說出了一個詞——“第五個。”
張瑛知道妹子心裡又彆扭了，卻也不勸，繼續研究那些辟邪物，不過到底是剛死了人，她心裡還是有點受刺激，忽然研究不下去，放下了符紙。
第四個？
好吧，確實是，這是第四個為自己跳樓的男人了，然而，能怪她嗎？
搞笑嘛。
這叫人口自然淘汰，優勝劣汰。
張瑛心裡吐槽出這麼一句話來，算是為徐強的事兒做了個了結，站起來，正要回房間認真研究，忽聽敲門聲“蹬蹬”。
“誰啊？”張瑛皺了皺眉，心道不會是警察因為徐強的事找上門來了吧？然而這不犯法啊，跟她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法律還管人誰跟好？
“外賣。”
張瑛聽到這話，心裡頭恍惚了一下，走到門口從貓眼上瞥了一眼，見那男人穿著藍色的外賣服，心裡頭放了心，開啟了門，伸出手道：“謝謝。”
然而那外賣小哥卻沒動。
怎麼了？
張瑛眨了眨眼，抬頭看著那外賣小哥，忽然打了個寒戰——是徐強，剛才跳樓的徐強！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忽然感覺肚子劇痛，低頭看去，肚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多了一把匕首。
“啊啊啊——”
背後的妹妹發出可怕的尖叫，張瑛這才意識到了什麼，“蹬蹬”拼命後退，似乎想躲開徐強，卻見徐強已經把刀抽了出來，一刀，一刀，再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