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敞廳,下面一列列的座位,中間的法官桌都是肅穆的黑漆,旁邊的陪審員和檢察官的桌子則多了一道花紋,不是雕花的那種,而是一道金邊,下面綴著一個小小的徽章,李東眯眸掠了一眼,抬頭又往前面看去——
法官背後的橫樑上正掛著兩個大寫的金邊字,寫著“公平與正義”,呵呵。
看到這個詞,不知道為什麼,李東忽然有點想笑,嘴角便浮出淡淡的笑來,笑容裡帶著悲哀,因為他所站的地方,是被告席。
在法庭上,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這個位置上。
沒有人。
李東低下了頭去,看著自己眼前的招牌,上面寫著“被告”兩個字,像是貼到了自己臉上的恥辱標識,讓他忽然想起《水滸傳》上的好漢們,因為犯了事,臉上會被蓋戳,以後走到哪裡,大家都認得是犯人,或者曾經做過犯人,可那是好漢,在他們的江湖裡,他們未必把這個當做恥辱,甚至會當成榮耀,然而呢?
這是人類的文明社會,自己在這裡這麼一站,不管冤不冤,前程算是完蛋了。
想到這裡,李東忽然心如刀割,因為太疼,他閉上了眼,周圍的喧囂傳來,腳步聲,說話聲,還法官讓開庭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很快,有人走近自己,開口:“李東,你認得這個人嗎?”
李東慢慢睜開眼,見一個男人遞過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五官很清秀,長得很秀氣,皮膚白皙,算不上多麼漂亮,可是卻是個很耐看的美人兒。
李東眨了眨眼,看向了那個遞照片的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微胖,卻也不難看,圓臉,戴著黑邊眼睛,五官算是秀氣,眼眸很犀利,西裝革履,一看就知道是精明強幹的白領,此時正微笑地看著自己,手裡拿著一個陀螺,不停地在手裡摩挲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李東的眸光終於被那個陀螺吸引了,陀螺的樣子很普通,不過男人的卻很珍惜它,不停地摩挲著。
“你是誰?”
李東忽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問題。
“我是這個法庭的心理鑑定師——王喬。”男人笑眯眯地看了李東一眼,手裡陀螺捏得“嘎巴”作響。
什麼心理鑑定師?
李東皺了皺眉,忽然看向了辯護席上一個斯文削瘦的男子,那是他的辯護律師——張律師。
“什麼意思?”李東做了個口型,似乎在質問張律師,怎麼法庭上還冒出一個心理鑑定師來?這是什麼鬼?
“我也不知道。”張律師聳了聳肩,似乎也對這個也莫名其妙。
李東扶著額頭,眼皮亂跳,張律師也是個不靠譜的,居然連這個也不知道,不過也沒什麼,反正自己主要想做的不是脫罪,而是自我辯護。
“你認識她嗎?你還能想起她是怎麼被你殺死的嗎?”那個心理鑑定師王喬把照片在被告席上推了推,似乎逼著李東認罪。
李東卻懶得在看,只哼了一聲道:“不就是想要定我的罪嗎?好啊,來啊,我都認了,判死刑也無所謂,但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否則死不瞑目。”
這話出口,法庭上興起一陣竊竊私語。
對面的法官大概六十多歲,滿頭白發,臉上帶著閱盡人世的滄桑,此時聽到這話,忽然探頭過來,盯著李東:“你要辯護什麼?”
“我想說的話。”李東毫不猶豫地道。
眾人又是一陣“嗡嗡”聲。
老法官猶豫片刻,看向了那個王喬,似乎正在徵求王喬的意見,李東看到這裡,卻不停地皺眉,他不明白一個是嚴肅的法庭,為什麼要以一個什麼心理師為準。
王喬接到老法官的詢問,嘴角抿了抿,忽然對著李東笑了笑,那是貓把老鼠關在籠子裡的微笑,他不停地點頭:“好啊,就讓他好好說說吧。”
眾人又是一陣譁然,老法官跟旁邊幾個助理商量了許久,終於把木槌一敲:“准許罪犯自我辯護。”
李東聽到這話,大大地籲了口氣,然而王喬卻不知為什麼,沒有走開,反而把陀螺放在了被告席上,敲了敲桌子,伸出手一擰,陀螺瘋狂地旋轉起來。
李東本來不想盯著那玩意,可是卻忍不住被它吸引,看著它在自己眼前轉來轉去,讓人想起從前的長明燈,又或者小時候的西洋鏡,每一面都是有不同的畫面,畫面各式各樣,只要你不停地轉動,它們便飛了起來,講述著不同的風景與故事……
“被告,你可以說了。”前面傳來老法官威嚴的聲音。
“是,是。”李東打了個激靈,振作了一下精神,沉思片刻,終於開口——
……
我是一名心理大夫,大家都知道,咳咳,好吧,這一句是廢話,哦,對不起,有點緊張,我想想,哦,就從這裡開始吧。
我出身高富帥,祖父是集團董事,父親行二,因為不繼承家業,所以成了一名畫家,母親是一名小學教師,家裡當然算得上錦衣玉食,因為就我一個兒子,父母十分疼愛,不過後來父母出了車禍,我便被收養在祖父家裡,祖父對我十分憐惜,精心教育和培養,要求也非常嚴格,也許這樣的家庭更容易理想主義?
我不知道,總而言之,不知世事艱難的自己,從小就抱著拯救世人的理想,對世界總有種“悲天憫人”的情懷,而這種情懷,最終落到了我選擇的職業上——醫學,而且是醫學比較偏門的行業——心理學。
然而我沒想到,自己在這方面居然很有天分,你們懂吧?就是說,別人要費很大力氣達到的水平,我稍微努力就做到了,然後就這麼一路順利,畢業,考證,做了一名心理大夫。
然後在各方面的幫助下,我很快在這個領域很快混得風起雲生,遇到了自己的老婆阿芙,阿芙是個很清純可愛的姑娘,認識她的原因,是以為我本來想要資助一批貧困大學生,恰好阿芙就在其中,她勤學上進,又美麗可愛,我就漸漸喜歡上她了,等她畢業,我們就結婚了,如今生活安穩幸福,一切如意。
咳咳,你們不耐煩了,覺得我說的是一坨廢話?對不起,完全不是這樣的,我現在說的,是非常重要的鋪墊,而且是不可缺少的鋪墊,之所以囉嗦了這麼多,乃是因為要告訴你們,沒有經歷過風雨和揉搓的人,總對世界抱有美好的幻覺的。
然後,命運就提著鞋底來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