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
“是真的，這才是真正的你。”
董穎站在楊劍對面，嘴角露出悲哀的笑來：“你不是那個幫助孩子的善人，你是個精神分裂的殺人犯。”
楊劍聽到這話，張了張口，臉上瞬間失去了顏色，身子也在不停地戰慄著，然而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怔怔地看著董穎。
“你沒聽懂嗎？”董穎驚疑地打量著楊劍，皺眉。
“我……”楊劍似乎想哭，嘴角卻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啊……”忽然一口血噴出來，一頭栽倒在地……
“咔。”
王導的聲音傳來，楊劍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才嘴角的血，閃耀的攝影燈的背後，傳來淅淅瀝瀝的掌聲。
楊劍知道這是為自己鼓掌的，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看向了走過來的王導。
“確實還行。”王導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留著藝術的鬍子，戴著鴨舌帽，嘴角叼著一個菸斗，雙手插在兜裡，上下打量著楊劍，又看向了董穎，諂媚地笑問：“你說呢，董姐。”
董穎此時已經走到片場之外的專座上，旁邊有幾個助理正給她按摩，她靠著座位，雙手抱著胸，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看不清年紀，一雙鳳眸正盯著楊劍。
楊劍知道董穎在打量自己，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又或者，他們在驚豔，作為替身，他一直跟著劇組，親眼見到李晗的表演是如何糟糕的，如今自己露了一手，大家……
“你叫楊劍？”
忽然，不遠處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楊劍精神一振，走了過去，低著頭道：“董姐，是我。”
“嗯。哪個學校畢業的？”
“話劇學院。”
“怪不得。”
這話說完，便無聲無息，似乎在籌謀著什麼，又像是在醞釀著什麼，過了許久，終於道：“確實很厲害，只是可惜了。”
楊劍的心，被大錘一下砸了一下，很疼，但是不能張口，只能輕輕地道：“知道了。”
“什麼意思啊？”忽然，不遠處傳來小葵的聲音，帶著幾分歇斯底里的哭腔：“王導，王導，你看楊劍的表揚好不好？人家都誇他是天才啊，難道不好嗎？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可惜是什麼意思？董姐——”
“哎哎哎，別拽我啊。”王導的聲音傳來，道：“這個也不是我決定的，你去問董姐。”
“噠噠噠。”腳步聲傳來，眼前晃過一個人影，正站在自己前面，覆蓋著自己的影兒。
“董姐，董姐，楊劍的表演不好嗎？”滿片場都是小葵的聲音，帶著哭腔，周圍的人像是死了一般，靜靜的，只有小葵一長一短的哭泣聲，斷斷續續，悽悽慘慘。
“小葵，你為男友的心，我很明白，楊劍確實不錯，但是……這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們決定了的，劇組裡是掏錢，誰說了算，大牌也沒用，錢說了算的。”
前面傳來董穎語重心長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惋惜：“我比你更想讓楊劍上，楊劍若是男一，這戲拿獎就穩當了，我也能更上一個臺階，但是呢……只能說，可惜。”
小葵聽到這話，哭得越發厲害了，李助理見小葵如此，哼了一聲道：“你也別哭成這樣，今兒來的人呢，都是董姐的人，王導也算半個，都是想讓戲好的，大家看到你男友的功夫了，以後演別的角兒也是一樣的，幹嘛非這個角兒，誰上來就演主角兒？便是董姐，不也是跑龍套開始的？年輕輕的新人，就心比天高，也沒啥大出息的，給你幾個機會試一下，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還不知足？”
這話出口，楊劍忽然羞愧難當，忙過去拉著小葵道：“是，董姐，王導，李哥，你們教訓的是，我知道了，我還學得不夠，還需要好好修煉。”說著，對著眾人鞠了一躬，拉著小葵出了片場。
外面風意外的大，楊劍的腳步很快，幾乎是拽著小葵往前走，這邊拍的民國戲，都是深宅大院，地上鋪著青石路，一步步走得楊劍渾身發麻，眼前晃動著的楊柳、牆壁，瓦片，宅門，似乎很熟悉，又像是很陌生，他走得頭暈，這才停下了腳步。
回頭，見小葵還在哭，上氣不接下氣，像是受了天大的味道，兩眼都哭腫了。
“好了，也沒什麼，你沒聽說嗎？這個機會已經很難的了，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夫，董姐她知道了，以後有片子，說不定會叫我的。”楊劍靠著牆，望著夾道上方那窄窄的藍天，籲了口氣道。
小葵不說話，只一味地搖頭，眼淚還是不停地流，淚水打溼了胸前的衣服，這麼低頭的功夫，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來，楊劍盯著小葵胸前的印子，忽然想起前兒小葵一夜沒回來，說是陪朋友有事，回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眼淚汪汪，胸前溼噠噠的，露出的皮膚上都是紅印子，觸目驚心。
楊劍什麼也沒問，只淡淡地讓她洗澡睡覺，就去片場了，等回來的時候，小葵已經恢復如常，興高采烈地告訴他，董姐已經答應了，可以安排他試戲，但是時間比較短，就演最難的那一場——男主得知自己不是什麼英雄，而是個精神分裂的殺人犯。
楊劍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竟然下意識地又去看小葵的胸脯，發現小葵已經換了一件嚴實的裙子，把一切都遮擋了，楊劍忽然有些受不了，只告訴小葵，他要去片場體現準備，今晚不會來了，然後就逃一般地出了門。
然後，就在片場待了一夜，反反覆覆地練習，反反覆覆地琢磨，不停地磨鍊，改正，沉浸，就這麼著等到了他人生第一場試戲。
戲，還是很成功的，起碼楊劍自己覺得，已經發揮了正常水平，至於結果，他早就想到了，劇組決定人選的人，不是董穎也未必是王導，尤其像是男一這種角色，誰出錢誰說了算，不是嗎？
其實對這個結果，他是坦然的，甘心的，不甘心的只有小葵，因為小葵付出的，太大了。
想到這裡，楊劍忽然生出一種無名的暴躁來，他不想看小葵那張哭兮兮的臉，因此忽然轉身，瘋了一般向前跑，把小葵的叫聲甩下，把現實裡的一切蝨子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