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四睜開眼的時候,是四歲那年,正確地說,不是四歲,而是四個月的時候,他被人泡在了胚胎瓶裡,湛藍的水不停地波動著,每次他喝了下去,總會進入長長的睡眠,醒過來的時候,會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在給瓶子里加東西。
“你是誰?”有一次,趁著瓶子敞開的時候,他鼓起勇氣問。
老者沒想到他會說話,怔了怔,忽然冷笑了一聲,“啪嗒”一下把蓋子蓋上了。
呂四有些委屈,嘟著嘴,趴著玻璃看著那老者,見老者又開始給別的瓶子加東西,他好奇地順著老者的順序看去,見這個房間裡竟然盛著大大小小十幾個瓶子,每個瓶子裡都有一個像是他的人,有的閉著眼正在酣睡,有的跟他一樣醒過來,不過只有他說話了,其他人都是敬畏而沉默地看著老者。
呂四見到這種情形,便留了心,每次聽到動靜,都會從睡夢中醒過來,不過他知道老者不會理會自己,所以也不再說話,只是觀察這老者,見老者並不只是對他冷言冷語,而是對所有的瓶子都冷著臉,看著他們的眼眸十分奇怪,就像是……好吧,他說不出來,可是就覺得有些滲得慌。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們這些胚胎長得很快,半年之後,他已經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了,在瓶子裡感覺越發拘束,而且也越來越不想睡眠,只盯著老者離開的門,心裡好奇外面到底是什麼。
不過他一生下來,就在這個瓶子裡,所以到底還是不太敢的,知道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老者在給他們的瓶子里加養料的時候,忽然,不小心倒了一個瓶子,瓶子“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雖然沒有碎,但是裡面的藍水流了出來,那個胚胎——跟呂四小幾歲的男童也從裡面滾出來。
“啊。”
男童一直是睡眠狀態,出來之後不知所措
,抱著裸體的身子,蹲在地上,左顧右盼,眼淚一下裡了下來。
老者打歪了瓶子,也有些慌張,然而見到那男童哭泣,忽然不耐煩地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哭什麼哭?”
男童嚇一下不敢哭了,瞪大了眼睛看著老者。
老者哼了一聲,轉身出去,讓清潔工過來打掃,自己去裡間又抱了一個盛著藍水的胚胎瓶來,把瓶子放在了櫃子上,那清潔工把瓶子報出去,拿著拖把吸著地上的藍水,見男童坐在地上,不耐煩地拖著男童道:“別擋著。”
然而這麼拖著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盯著男童看了一會兒,回頭對老者道:“廖教授,這三號長得不齊全啊。”
那個老者聽到這話,怔了怔,低頭看了一眼男童,問:“什麼叫不齊全?”
“他好像下面沒有。”清潔工指著男童的兩腿之間,搖頭道:“唉吆喂,不太對頭哦。”
老者皺眉,蹲下來,拎起那男童坐在桌子上,拿出一個鐳射之類的東西,在男童身上照了照,終於發現男童沒有生殖器,忽然喪氣地把男童一推。
“啊。”男童被老者抓疼了,又嗚嗚地哭起來。
“是不是?我說對了吧?”那清潔工得意地看著老者。
老者神色沮喪地盯著男童,忽然嘆了口氣道:“得兒,失敗之作,處理了吧。”
清潔工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忽然走過來,像是欣賞藝術品一般打量著男童,把男童上上下下檢查了一般,回頭對著老者笑道:“不瞞您說,廖教授,我家那小子跟這個孩子差不多大,學習haunt不錯,但是因為讀書太用功,近視了,哎。”
“你要視網膜?”老者冷笑,語氣裡帶著幾分鄙夷道:“雖然是失敗之作,我可以打折給你,但是做手術是要錢的,這個價格可也不低。”
那清潔工臉上漲得通紅道:“多少啊?”頓了頓又道:“讓莫斯做的嗎?”
“莫斯做更貴。”老者抱著胸,盯著男童的眼睛,指著道;“你看,他的眼睛多漂亮啊,這麼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可便宜你家小子了。”
那清潔工聽到這裡,終於有些回過味來,忙諂媚地看著老者道:“唉吆喂,廖教授,是我的不是了,這樣子,既然是廢品,咱們不過明路了,我把錢直接給您,然後您來做,就一筆買賣,如何?”
老者神色這才緩了下來,嘿了一聲。
清潔工十分知趣,忙從兜裡掏出手機,不一會兒,老者的手心上便閃出光來,老者攤開手,低頭看了看手心上的數目,大概對這個價格還滿意,終於露出微笑道:“讓你小子下班來,我來給他做。”
“好。”清潔工大喜,忙不迭點頭道:“我這就去找他,讓他下學就過來。”
老者“嗯”了一聲,清潔工一溜煙去了。
那男童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不在溫暖的水裡,吃不到食物,也無法睡眠,便有些不樂意,嗚嗚地又哭起來。
老者這一次卻沒有訓斥他,反而帶著幾分輕蔑的悲憫盯著他,像是盯著待宰的羔羊。
實驗室很軟安靜下來,只有偶爾水波盪漾的聲音,胚胎們見老者已經不出聲了,紛紛閉上眼,再次進入了休眠當中,而只有呂四卻一直瞪大了眼睛,看著老者和那男童,他雖然不明白老者那清潔工到底在說什麼,但是一種不祥的預感纏繞著他,讓他無法安心地閉上眼休息。
不一會兒,門開了,那清潔工拉著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童進來,男童跟呂四差不多大,大概是一二歲的樣子,穿著校服,戴著瓶子底的眼鏡,因為用功過度,面色有些蒼白,身子高高瘦瘦的,看著有些單薄。
“快,快叫廖伯伯。”清潔工催促著男童,又對著老者巴結地笑:“他叫李強,是我辛辛苦苦血脈生出來的,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也知道,現在科技發達了,大家都不肯自己生了,都願意胚胎培育,但是我覺得孩子要從肚子裡生出來,才叫親生兒子……”
“行了。”老者打斷清潔工的話,抬頭看了看外面道:“我們快點,這事兒雖然說不上大事,可是也不算什麼好事,別太多人知道。”
“是。”清潔工嚴肅地回答,退了那男童李強一把道:“快,快謝謝廖伯伯。”
李強卻沒吱聲,而是好奇地打量著那櫃子上的男童,似乎不明白那孩子為什麼赤身裸體地坐在那裡,都凍得哇哇哭了,也不穿一件衣服。
老者見那李強沒禮貌,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轉身出去了,清潔工忙推著兒子出去,自己卻抱著櫃子上的男童出去了。
“啪嗒”一下,實驗門被關閉了,燈光熄滅了,一切出於黑暗中,十幾個瓶子發出幽幽的藍光,大部分胚胎都沉入了睡眠中,只有呂四,一直睜著眼,盯著那門,眼眸裡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