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從山上落下來,映著屋子一片的紅。
任霞坐在那裡看了許久了,當然,她也沒什麼事做,因為她被綁在了座位上,一動也動不了。
她被判定為“妄想型精神分裂”,送入了這個精神病院一個多月了,因為一直拒絕治療,總是企圖逃跑,整天嚷嚷著要找什麼日記本,所以她一直被綁在了座位上。
然後,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看太陽昇起來,太陽落下來,起初感覺無聊透頂,不過現在看著看著,居然也有了些意思,精神病院在山上,太陽也就跟山有關係,呼啦啦一會兒跳上了天空,把漫山遍野都映得通紅,山上不遠處也不知道開了什麼樣的花,五顏六色的絢爛著,很是刺眼。
夕陽的時候,就好一些,玫瑰色是一種柔和的顏色,把一切都披上了鳳冠霞帔,不過是淡色的,任霞靠在椅子上,合著眼,又睜開,琢磨著自己的人生種種。
悲劇,當然是悲劇。
但是似乎也不至於太過絕望,因為她有一個大殺器,一個重新來過的,穿越時空的大殺器,這是其他任何人都沒有的,這樣子很好。
不過……
在找到它之前,任霞首先要找到“她”。
經歷了這麼多,“她”到底是誰?
“你的另外一個人格而已。”那個滿頭白發的廖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精神分裂出另外一個人格,人是很複雜的,有天使的一面,就有惡魔的一面,一旦受到刺激,你身上潛在的惡魔一面會先露出來,可是你不願意承認它,才會換上暫時性失憶症。”
可是任霞不承認,對,她完全不承認,她覺得……她覺得那個“她”,她完全不認得,跟陌生人一樣,太可怕了。
“若是有一天,你承認自己有那一面,你才會真正的被治癒。”
廖大夫意味深長地如是說。
任霞靜靜聽著,然後……看太陽,看著太陽升起,看著太陽落下,一動不動地看著。
至於任怡的傷,李魁的下落,李英與曉玲,她完全不想管了,也管不了,正確地說,他們的結局實在太多了,她全部可以當做假的擱置起來,她眼下最想要做的,就是弄清那個她是誰,然後,找到那個筆記本。
就這樣一天天的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護士拿過來一張卡片,上面什麼也沒寫,只寫了三個大字——“對不起。”
任霞靜靜地盯著,揉了揉眼,這三個字的字跡有點像是李英,又像是李魁,她不知道,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那一天,在自己提出不跟婆婆一起住的時候,李英大聲呵斥的摸樣。
想著想著,她捏住了那卡片,笑了……
與此同時,“啪嗒”一聲,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再後來,她被解除了綁繩,可以有活動空間了,她表現的很乖巧,十分配合治療,醫生護士們也漸漸地對她放下了警惕,直到有一天,她跑到了樓上,潑滿了汽油,手裡拿著水泵的遙控器,口口聲聲要炸掉這個大樓。
眾人都嚇壞了,廖大夫親自帶隊,對她進行勸說,她只提了一個要求——“把我的日記本還給我,我知道在你們哪裡,這樣重要的研究資料,你們不可能丟了的。”
廖大夫不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那日記本,可是見她如此脅迫,只得找護士把日記本拿過來,與此同時,為了不刺激她,紛紛退出了樓頂。
樓上風大,瑟瑟地吹著日記本,翻開一頁又一頁,任霞捋了一下頭髮,盯著那日記本上《歲月神偷》四個字,笑了笑,掏出筆來,翻開第一頁,把“我開始拍婚紗照……”下面全部劃去,然後開始寫:“拍完之後,我把阿英拉到了角落,對阿英這麼說……”
呼啦啦,那一頁上裂開一個大洞,裡面吹進來一股大風,把任霞一下席捲了進去,“啪嗒”日記本落在了地上,被風吹起了一頁又一頁……
“你要說什麼?”
李英一邊解開領帶,一邊笑著看著任霞。
任霞滄桑一笑。
“怎麼了?阿霞?”李英感覺任霞有些古怪,忙握住任霞的手,溫柔地笑。
“我想說的是,我……因為不肯承認自己的黑暗面,所以有點雙重人格,一旦受到刺激,就會暫時失憶,展現出一些不好的一面,阿英,你能接受嗎?”任霞一字一句地道。
她覺得,這是她這輩子說出的最重要的話,也是最真誠的話,並且她為這句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李英沒想到任霞會說這種話來,眨了眨眼,沉思片刻,忽然笑道:“我也是。”說著,抱住了任霞,拍了拍她的背:“你很好,別緊張。”
任霞的眼淚嘩啦掉下來……
……
十五年後,春節,李英與任霞偎依在陽臺上,看著天上盛開的煙花,一朵朵地在空中綻放著。
“姑姑,我們能去放炮嗎?”任怡手裡拿著煙花,拉著李魁的手,笑嘻嘻地問。
“去吧。”李英笑著答應了。
“你們要小心。”任霞回頭囑咐了一句,尤其瞪著兒子道:“李魁,你要照顧表妹,知道嗎?”
“知道了。”李魁此時已經長成英俊少年,穿著校服,陽光燦爛地笑。
“去吧。”任霞看著這張臉,感慨萬千,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說,只有微笑。
兒子也回了個微笑,拉著表妹的手,一起出了門,很快,樓下升起了燦爛的煙花,在空中一朵一朵的盛開著,那是夜空裡最美麗的盛開……
“曉玲又離婚了。”任霞挽著丈夫的手,閒閒地道。
“哦,可憐。”李英渾不在意,答應了一聲,指著天空中最燦爛的煙花:“阿霞,你看,五顏六色的,像是彩虹一樣,現在這煙花,做得可真漂亮。”
“是啊,彩霞滿天……”任霞幸福地笑了。
尾聲:
“她還沒醒?”
“是的,廖大夫。”
“她在樓頂站了那麼久,讓她休息吧,別叫醒她。”
“好的,大夫,對了,她的家人來看她了。”
“嗯……先別見面,等病人病情穩定一些再說。”
“好的,大夫。”
廖大夫說完這話,帶著人轉身出去了,護士轉過頭來,盯著病床上的任霞,見任霞嘴角噙著笑,白皙的肌膚上顯出紅暈來,搖頭嘆了口氣,走過去,把被給她蓋好,“啪嗒”一下關了燈,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