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王超宇突然只覺得腦海中升起一陣眩暈感。
生死已不算大事兒，沒錯，但是卻只限於他對自己的生死感悟。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年輕的生命，竟然就這樣消逝。
他甚至不知道馬曉雯竟然選擇了跟他一起冬眠，只因為她怕自己醒來之後身邊沒有一個熟人陪伴。自己留給她的那些錢，現在看來顯得如此可笑。
“為什麼會死？這裡不是資料的世界嗎？資料的世界為什麼會涉及到生命？”王超宇深深的連續深呼吸三次之後，壓抑著情緒跟聲音問道。
“古人畢竟沉睡了一百多年，如何將古人的意識喚醒，並進入虛擬世界，跟現代人進入虛擬世界終究有什麼不同，我也跟您說過，人類的大腦是最複雜而神秘的，直到現在人類的大腦對我們來說依然是謎。”
林婉兒開始娓娓闡述，繼續說道：“所以將復甦的古人意識匯入虛擬世界，也需要收集必要的資料，以及進行各種試驗。在超算一號的計算下，馬曉雯是最符合條件的試驗人選，她還年輕，身體機能旺盛，而且可能給予人類的貢獻度不高，甚至可以說評分很低……”
“所以真理集團就用她的大腦進行活體試驗，並透過這些試驗獲得第一手的資料，因為是試驗體，在反覆的測試之後她死了，但是用她的生命卻換來了無數被九思實驗室冰凍的古人在這個虛擬世界中復活？”
王超宇打斷了林婉兒的話，用極為冷靜的語氣質問道。
林婉兒的臉上現出悲哀的神色，雖然眼前的男人表現的很平靜，但是她卻能感覺到王超宇內心的憤怒跟厭惡，只是她又能解釋什麼呢？最終只能點了點頭，回答說：“您說的沒錯，大概情況的確就是如此。”
“誰給你們的權力？可以進行活體試驗？可以肆意奪去一個無辜而年輕的生命！說，這是誰給你們的權力？這是謀殺！”
王超宇猛的爆發了，再也沒有半點之前溫文爾雅的模樣，他的雙目通紅，額頭有青筋現出，看上去像極了一隻被惹怒的雄獅。
那種深沉的無力感跟愧疚感，點燃了男人這輩子積攢下的所有怒火，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然而他的對面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看上嬌柔無力，甚至對他飽含深情的女人。
深情到明知道這個話題她怎麼說都錯，卻依然選擇了回答。
“事實上真理集團的確有這個權利，在對賭協議中真理集團擁有九思實驗室的所有技術專利，同時也擔負了讓古人復甦的義務。而為了能讓古人復甦，必須得有犧牲者，跟馬曉雯一樣的犧牲者總計有三人，正是他們三人的犧牲，換來了其他人的復甦。”
說到這裡，女人的語氣也愈發激烈：“我無意為真理集團辯解，但請您想想，第一批被冰凍的古人因為當時技術受限，以及冰凍時間過長，已經進入到極為危險的狀態，如果沒有這些人的犧牲，等待你們的會是全體的覆滅，犧牲了三個生命，我們能夠挽救了數百條人命，這其中許多您對人類社會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比如您這樣的物理學家。您現在還覺得這只是謀殺麼？”
“所以我也被捆綁在電車難題這種思想悖論上了嗎？我不想去探究人性，更不會去做出這種選擇，我只知道你們在拿活生生的人做實驗，在實驗前你們徵求過他們的同意了嗎？讓一臺機器去計算一個活生生的人對這個社會的貢獻度，這是誰給你們的權力？”
王超宇悲哀的搖了搖頭，極為深沉的悲哀，思想悖論之所以能稱之為悖論，自然是因為面對這種道德困境本就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誰都能為自己的選擇說出一大堆理由來企圖說服對方，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是對的，但實際上很少有能說服意見不同者，就好像現在，王超宇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畢竟人已經死了……
而且馬曉雯的死也已經被證明了，她的死的確是死得其所，極具價值，甚至王超宇都得感謝自己這位女學生的救命之恩。
“說了，這是全人類給我們的權力！”林婉兒的聲音開始變得清冽，顯然女人已經開始無法接受眼前這個男人的猶豫跟悲哀，或者她是真的難以理解王超宇對這個問題的堅持：“更何況說一千道一萬，您之所以憤怒只是因為馬曉雯是您的學生，是您最親近的人。您捫心自問，如果換了一個人，您是否還會如此憤怒。甚至如果換一個人，能夠挽救馬曉雯的生命，您又會如此選擇？”
這樣的爭論其實毫無意義，王超宇心裡也很清楚，但憤怒的情緒卻無法舒緩。
“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堅持，我希望保護的我所顧忌的只是我力所能及能觸碰到的人，以及我喜歡的，喜歡我的那些人，不要跟我談所謂偉大的正義，真理集團將是我這一生的敵人。所以你真的認為知道了真相之後我還能像沒事兒的人一樣，繼續為你們服務？呵，拿活生生的人去做試驗，甚至是幾次十幾次乃至幾十次，你們這跟劊子手又有什麼區別？會被詛咒的，你們會被詛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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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超宇已經越來越冷靜，他能感覺到自己說出這番話後林婉兒的臉色變得更加悽怨，而這甚至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快意……
“可這並不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啊！請相信我，馬曉雯並沒有像您想象中那樣飽受折磨，而且您真的認為已經被冰凍了數百年的古人可以用活生生的人來形容，時代要進步終究是需要一些人犧牲的，不管他們是否自願，所以請沉睡吧？沉睡之前您能否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記起這些本不該存在的記憶？”林婉兒輕柔的說著，眼眶中泛著晶瑩的淚光。
王超宇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那根本無法抵禦的睡意再次侵襲而來，雖然這柔緩了許多，但卻依然讓他只想立刻閉上眼睛，只是嘴裡還能輕聲應著；“別想我告訴你們，我，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