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有些拖沓，有些沉重，像是一個不願意面對命運之殘酷的人，被時間推著一步步向前，不得不朝著這個方向行來。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然而從一個人腳步聲的細微變化中，也能聽出很多微妙的東西來。
所以沈源開始好奇，想要看看這個人，想要知道他為何來。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沈源視野中。
透過牢房的合金門，沈源看到這是一個穿著信科部制式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膚色偏黑，身材中等，眼窩很深，眉頭皺得很緊。
他面色有些枯敗，顯得憂思很重。
中年男人手中提著一個黑色的小布袋。
他走到了沈源牢房門口，停步。
沈源安靜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沈源知道他一定有話說。
中年男人果然張開了嘴，“你想出去嗎？”
“嗯？”沈源有些驚異地應了一聲。
中年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結巴道：“不……不是。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你按下這個按鈕，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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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顫抖的雙手開啟了手中的黑色布袋。
沈源瞬間警覺了起來，從床上一躍而起。
中年男人從布袋中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硬塑膠小盒，和戒指盒差不多大小。小盒上方有透明的硬塑膠翻蓋，將小盒的表面蓋在其下。小盒表面中央有一個紅色的按鈕，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多餘的東西。
中年男人將小盒從沈源牢房合金門上的小窗裡遞了進來。
他的手抖得厲害，簡單一個遞送的動作，竟由於顫抖讓黑色小盒在鐵窗邊上輕磕了三次。
沈源沉默地從中年男人手中接過了這個沒什麼重量的黑色小盒。
可能是他離開太久，不免有些跟不上常規的思路。沈源腦中竟然蹦出了一個非常跳脫的想法：這該不會是個核彈發射按鈕吧？
中年男人縮回了手，深吸一口氣，身上的顫抖忽然消失了。
他再次從黑色布袋中掏出一物。這次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在沈源的注視下，他直接用匕首向自己脖子上刺去。
“等等！”沈源忽然出聲喝止了他。
中年男人手中的匕首懸停在脖子前半尺處。
“我……不想出去。”沈源將手中的黑色小盒放在小窗前的金屬託臺上。
中年男人從鼻腔中噴出些氣來，“和我沒關係。”
說著，他手中的匕首便繼續向下刺去。
“再等等！”沈源再次喝止了他的行為。
“幹嘛！”中年男人有些怒了。
沈源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把剛剛那兩柄斧子拿來一下？我用得很順手。”
“滾！”
中年男人說了一個字，而後刀光閃過，鮮血噴灑，中年男人倒斃在地。
沈源聳了聳肩，隨後趴在了狹小的金屬託臺上，近距離盯著這個躺在自己面前的黑色小盒。
“你還有大概五秒鐘的時間。這裡的異狀已經被發現了。應急程式已經啟動了。”楚季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沈源聽到了這句話，便沒有再遲疑，直接伸出手按下了小黑盒上的紅色按鈕。
原本平凡無奇的小黑盒突然綻放出了耀眼的魔法光芒，有一個龐大的魔法陣從小黑盒中迅速變大，將沈源的身體包裹在了其中。
……
沈源還沒有來得及研究一下這個魔法陣的主體結構，便感覺身周的空間一陣扭曲變幻，當他眼前的光線再次凝實，成為真實景物的時候，沈源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地下室中了。
地下室的牆沿堆放著很多刨花板材釘成的木箱，箱內還有紛雜的木屑，和木屑下隱約可見的鐵黑色物件。
棕黑色房門緊緊關著，門邊是一張掉了許多片紅漆的破舊辦公桌，辦公桌後面還有一張看起來八成新，但是落滿了灰塵的老闆椅。
地下室中的鎢絲燈泡光芒閃爍了兩下，將十幾個人影斜斜投射在了邊牆上。
沈源正站在這十幾個人中間。
他們服飾各異，有男有女，年紀大多偏小。
從氣息與眼神來判斷，這是十多個異能者。
此時沈源穿著一身天藍色的囚服，貼身襯了一件白色短袖，赤著雙腳，帶著兩分書卷氣的英俊面頰上還殘存著數道淺淺的疤印。
“你們……好呀。”
沈源神容有些僵硬地試圖與這十幾個人打聲友善的招呼。
因為這十幾個人看起來並不如何友善。
沈源摁下按鈕之前腦海中飄過無數種可能的後果，然而時間並不允許他仔細考慮或者靜心占卜。白龍城信科部絕非善地，雖然看起來暫時放棄了殺死他的打算，但是與白龍城在一處也不異於與虎謀皮，這世上很難找出來比這更為讓人難以接受的局面了，所以沈源摁下了那個按鈕。
然而……
這十幾個等著他的異能者怎麼都不像是來接他回家的好兄弟，倒像是來送他回家的黑無常。
“你好呀。”
沈源背後，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響起。
這聲音如果在床上翻滾著唱《征服》一定非常好聽。
沈源心中悄悄唸叨了一句，轉頭看向出聲接他話的人。
這是一個帶著黑墨鏡，穿黑色彈力背心、黑色牛仔褲的光頭男人，他健碩的肌肉在彈力背心的勾勒下更顯出好看的線條。
男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青色的胡茬與髮鬢連成一片。
嚯，型男！
然而沈源口中帶著些虛情假意的溢美之詞還沒說出來，這男人便將揹負的手從背後伸出。
他的雙手中抓著一團黑色的粗繩。
“你自己來，還是我們幫你？”雷平晃了晃手中的繩索，向沈源發問道。
“貴方都是這麼直接的嗎？”沈源吞了口吐沫，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隨即他露出了憤憤之色，抗議道：“憑什麼，我要求公平決鬥，白龍城那群蠢豬們就是這麼抓我的，你們該不會連他們都不如吧？”
“我們……”
雷平揚揚頭剛準備說些什麼，站在他旁邊的一個男孩兒卻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尖叫著跳了起來。
“放你的屁，我們怎麼可能比不過白龍城的人？決鬥就決鬥，你難道還真的以為自己弄沉一架飛機就有多了不起？不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黑龍城的厲害，你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這男孩兒漲紅著臉，用正在變聲的尖細嗓音奮力抗爭道。
雷平臉上裝出來的冷肅表情瞬間垮了。
他抬起自己鐵錘一般的拳頭，惡狠狠地在男孩兒頭頂捶了一下。
“溫生越！規矩，規矩懂嗎？第一，你沒有看出來我是咱們這群人裡的話事者嗎？我還能說話的時候，你就不準說話！第二，我們人多，我們不需要決鬥！第三，你把我們的身份暴露了！蠢貨！”雷平怒喝道，如悶雷般的喝聲震得屋中的燈光都抖了三抖，鎢絲燈泡中的火光險些因此而斷掉。
溫生越身材頎長而瘦削，雙目有神，眉心微突，身上有凝實的火元素氣息，顯然是個超智覺醒者，火元素魔法師。
他被雷平一拳打在頭頂，當下白眼一翻便跌在了地上。
這溫生越看面相不過十四五歲，十分稚嫩，年紀應該是眾人中最小的。此時他坐在地上，雙目閃著淚光，嘟起嘴來，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雷平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沒打疼你，快起來，不然去找你哥哥告狀了。”
“我……我還沒告狀呢……”溫生越氣哼哼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雷平身旁不再說話。
看到雷平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沈源心中哀嘆。
黑龍城……
黑龍城又是個啥東西呀？
我以為是先出龍潭再入虎穴的節奏，沒想到竟然還是個龍潭？
“不管怎麼說，溫生越是我們中的一份子，他雖然不懂規矩，但是既然答應了你，就是我們答應了你。決鬥便決鬥吧，也能給他漲些經驗。”
出乎沈源意料的，雷平竟然允許了他的決鬥要求。
溫生越聽到雷平的話，驚喜地抬起頭來，眼神瞬間熾熱了起來。
“好！”沈源大聲稱讚道。
“開始吧。”雷平揮了揮手，像是面對自己無理取鬧的女朋友一般無奈。
“等一下！”沈源先是擺手，而後拉開了自己的褲襠。
伴隨著幾聲女性的尖叫，沈源伸手掏出了一物。
金燦燦的硬幣即便是在地下室的昏暗光線中，也依舊閃爍著貴氣。
在雷平透過墨鏡的，殺人般的目光中，金幣被拋上了天空，而後又落了下來。
隨之飄飄而落的，還有兩根黑色的扭曲毛髮。
十數人齊齊退了一大步，都用看一具屍體般的目光看著沈源。
發生在白龍城內的一切，黑龍城都不太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中知道，所以對他們來說沈源的行為同樣令人十分費解，也讓他們心中升起了與白龍城那些旁觀者們曾經相同的想法：這人怕不是個神經病。
沈源見慣了這些世俗的眼光，並未理會他們，只是伸手接住了墜落的金幣。
看著金幣上的國王頭像，沈源的面色漸漸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