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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漣漪

“別,別碰我!”

巷子裡,女孩的驚叫與反抗反而讓兩個痞裡痞氣的青年更加興奮。他們平時都是給賭場看場子,平日裡都是點頭哈腰的份,這欺負個小女孩對於他們來說就別有新意,也讓他們蠢蠢欲動。

“喲小妹妹,你說不碰你就不碰你啊?”

其中一個青年舔了舔嘴唇。雖然這個女孩看上去又黑又瘦,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卻是蘊含著動人的神韻,頭髮上別著的藍色蝴蝶髮飾更是為她添了一絲青春活力,讓青年有些燥動。

“小姑娘,別反抗可能還會輕鬆一點,甚至會感覺很舒服哦!”

另一個青年淫邪地笑道,身影倒映在女孩子的眼裡宛如噩夢中的鬼怪般。

不過七歲的她從未經歷過這麼可怕的情況,早知如此就不和哥哥賭氣從教堂裡跑出來。

一隻手已經搭上了她的肩頭,她像小兔子一樣猛地嚇了一跳,急忙想要後退掙脫開,卻被那隻手用力地握住肩膀,骨頭彷彿快要斷裂的痛苦讓她快要流出眼淚。

領頭的青年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摁下心中蓬勃的慾望,用話語嘗試勸服這個女孩。他沒想到今天白天只是跟同夥一塊出來採辦物資,就遇上了這麼一個“驚喜”。

畢竟他還是一個“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說服不了了才能強迫別人嘛。

“小妹妹,你不用害怕,就是和哥哥們玩個遊戲。很好玩的,你不要逃走嘛~這條巷子這個時間都沒人的,來讓哥哥陪陪你,遇到哥哥我也是你的運氣~”

只不過是厄運。他在心中加了一句。

女孩緊緊閉著嘴巴,她的耳朵裡只能聽到瘋狂跳動的心臟聲,巨大的害怕、壓力、緊張與絕望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傻傻地緊咬著牙齒,甚至眼前都看不到兩個青年的樣子,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她幼小的心帆被驚濤駭浪輕而易舉地擊沉,在讓人窒息的黑暗裡慢慢沉沒。

看著女孩沒有反抗,青年心一喜,便要褪去女孩的衣物。女孩身上那件破舊卻乾乾淨淨的衣服只能堪堪禦寒,青年只是一扯就露出肩下風光。青年的呼吸聲逐漸粗重起來,手中的動作也越來越粗野。

她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存在這樣的事情,為什麼神明大人會因為她的任性降下這樣的懲罰。

如果我沒有生哥哥的氣,做一個乖乖聽話的好女孩,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哥哥,救救我……

青年的手正要伸向最後的遮羞布,突然間他眼前的世界一晃,然後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的腰部傳達到他的大腦。接著,他意識自己的右肩和地面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淦!什麼情況!”

他下意識望向了同伴,除了他和女孩,沒有其他人存在。

只是他看到的同伴,臉上佈滿了他無法理解的驚恐神色。

“他媽的怎麼回事?”

青年罵罵咧咧地撐起了身體,等他看到眼前的情況後,他也愣住了。

女孩的瞳孔被黑色吞噬,看上去如同一個詭異而又令人膽顫的鬼娃娃。她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緊緊攥著那只藍色的蝴蝶髮卡。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從他的全身傳來。他痛苦地叫出聲,隨即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艹!艹!艹!火!火!救我!救我啊!”

火焰在他身上跳動著,將人皮作為舞臺盡情地舞動著。青年在地上打起滾,卻絕望地發現火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貪婪地吮吸著他的皮膏。

他算是見過世面。作為喜樂賭場的看門人,平時也是見過不少故作神秘的法師,也見過糾紛之時他們釋放的法術。可無論是低階的魔法學徒,到二階魔法師,他都沒有見過什麼魔法是讓火焰直接在人身上點燃的。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一抹抹細微的電光在火焰之中穿行,如同那督陣三軍的旗官,所到之處火勢猛漲。

另一個青年在看到這一幕時撒腿就跑。他的危機嗅覺十分敏銳,心中只知道再不走性命就要交呆在這兒。但在他還沒跑出幾步遠,幾道璀璨的光芒就擊中了他的身體。他的關節就像一個可以活動的人偶一般向前一彎,幾聲脆響,巷子裡就多出一聲哀嚎,接著是他的頭顱一扭,哀嚎聲戛然而止。

“怪物!這個怪物!殺……了你!”

青年的眼睛和嗓子噴出了青色的火焰,那一抹青光隨即將他吞沒。

聽到青年最後充滿怨毒與絕望的話語,女孩眼中如墨的黑色慢慢褪去,神情又變回了那瑟瑟發抖的模樣。看著眼前的景象,女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嘴巴微微張開,身體慢慢地像篩糠一樣抖動起來,最後尖叫出聲。

巷子另一頭,一個男孩正火急燎燎地趕過來。

他正在不停地埋怨自己,為什麼要和杉杉生那個氣,

米已經快要吃完,院長給的銀幣也早已用掉,男孩為了增加收入來源又開始在桑德庫打起了工,但每天也只是掙得五枚銅幣,只是勉強能夠填飽孩子們的肚子。

過去的院長每個月都會帶回來一大袋米外加一些基本生活用品,聽說是巨巖城的補助。可自從院長離去後,這座教堂似乎就已經被視為徹底廢棄,這群孩子也真正意義上的成為了“孤兒”。

這座石頭一般的城市本就不該擁有孤兒院的存在。當那個怪異的老人死去後,這棟與城市格格不入的建築自然就不再有人補助。至於那群孩子怎麼辦?奴隸、妓女、打工、餓死……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能力的人被淘汰是在所難免、天經地義的。

這種不近人情的道理是巨巖城獨有的道理。出城便是納措平原,往深處走便是千仞絕壁,這種地方的人對死亡早已司空見慣,一群乳臭未乾的孩子的死活對於他們來說甚至比不上花在女人肚皮上的幾顆銀幣。

今天的爭吵,便是杉杉鬧著不要上學要跟著男孩一起出去打工,被男孩堅決地拒絕。之前貓兒和小狼也強烈要求過,男孩雖然沒有答應,但還算是退了一步,等他們上完學就可以跟著他一起。可今天她提出同樣的請求後,卻是被男孩嚴厲地拒絕,這讓她覺得既委屈又不公平。

明明我只比貓兒小兩個月,哥哥卻不讓她跟著一起做事?哥哥這就是偏見!哥哥就是瞧不起我!我不喜歡哥哥了!

杉杉越想越氣,一氣之下竟然一摔筷子跑了出去。在外面待了一會兒見哥哥沒有出來安慰她,她生氣之於又感覺尤其委屈,於是一下子便跑到了一條陌生的巷子,之後就遇到了那兩個變態青年。

男孩在杉杉摔筷子的時候也感覺有些憋屈,更多則是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杉杉會這麼做,以為她是要跑出去撒撒氣,便沒有第一時間衝出去。只是當時間越過越久,杉杉一直沒有回來,他心裡越來越著急,這才跑了出來到處尋找杉杉的影子。

在聽到那聲男人的慘嚎之後以及之後女孩的尖叫後,他心裡一緊,祈禱著杉杉千萬不要遇上“垃圾洞”裡的男人,一邊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無視了四肢反扭倒在地上的男人以及那個全身焦黑的物體,徑直跑到杉杉面前一把將她抱住。

杉杉聽到有人來了,下意識捂住全身,在地上縮成一團,等看到是男孩後,她放聲大哭。

男孩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抱起杉杉,卻被她用力地推開,哭叫道:

“我是怪物!我是怪物啊!我會傷害到你的!哥哥你快離我遠一點!”

男孩用力搖著頭,將杉杉的雙手拉倒身後,雙手緊緊摟著女孩,不斷輕撫女孩赤裸的後背,安撫著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女孩。

在哥哥緊緊的擁抱下,女孩最終放棄了抵抗,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哭喊道:

“我錯了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我錯了哥哥!”

男孩說不出話語,只能將杉杉摟的更緊一些。

女孩就這樣大哭著,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失去了意識。

將昏迷的杉杉穿上自己脫下衣裳,男孩揹著她回到教堂後,用嚴厲的眼神警告所有孩子禁止出門,然後孤身返回了那條小巷。

白天的“垃圾洞”裡不會有什麼人來往,這條沒有活人居住的“死尾”巷子更是一點人影都沒有。男孩看著那兩軀詭異的屍體,終於是忍不住,扶著牆壁嘔吐了出來。

可他的胃裡並沒有什麼東西,乾嘔幾下,流了一臉的眼淚和鼻涕後,他強忍住生理上的不適,開始思考起如何處理這兩具屍體。

男孩認出了屍體穿著的服裝,那是喜樂賭場的服飾,上面銘刻著的標識跳動著魔法的光芒,這也是為何男孩無論如何都要處理掉這兩具屍體的原因。

他曾經親眼看到喜樂賭場的人將一名乞丐活生生打死,如果這兩具屍體被發現的話,孩子們會面臨什麼樣的危險?他不敢想象。

而那焦炭一樣的東西,他稍微碰了碰,便散成一地黑灰。男孩將黑灰踢散,直至看不出任何古怪。

一具屍體不需要去處理,很好。

另外一具該怎麼辦?

避開眼不去看青年死去時猙獰的神情,男孩忍住嘔吐的慾望,扒下了青年身上穿著的衣服藏到懷裡,可餘光看到了那扭曲的五肢後,他又一次扶著牆壁乾嘔了起來。

等翻江的嘔吐感過去後,他抓著青年的腿,拖著他的身子朝著巷子更深處走去。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那裡應該有一個垃圾堆放處。

那片沖天的臭氣,讓男孩印象深刻。

約是走了十分鐘,男孩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惡臭後,心這才稍稍放下些許。

剛剛那寂靜的十分鐘,男孩的心臟保持著高速跳動,讓他彷彿行走了半個世紀。雖然白天裡的垃圾洞的確沒有什麼人走動,但若是出現像這兩個青年一樣的人該怎麼辦?如果有人像我一樣聽到了聲響怎麼辦?該怎麼第一時間讓看到的人永遠閉嘴?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保護其他孩子?

好在這段路程終於走到了目的地,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垃圾,男孩竟是從未如此地感激這堆垃圾的存在。

不顧食物腐爛的汙水,也無視了生出蛆蟲的垃圾,男孩扒著垃圾,拖著青年的屍體朝著垃圾深處挪動。在垃圾的半山腰,男孩屏住呼吸,用手掏出一個坑洞,將屍體用力地塞了進去。然後抓著旁邊的垃圾,不管是什麼,使勁地去填塞這個坑洞,給垃圾做了一個垃圾的墓。

然後他裹著那件上等棉料製成的冬衣,攜著一身的髒汙與臭氣,連滾帶跑地往教堂逃了回去。

等回到教堂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其他孩子們解釋情況,而是直接衝去庭院的水缸旁,在有些刺骨的秋風之中用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沖洗自己的身體。

屍體的觸感,垃圾的腐臭,那雙死後沒有閉上的雙眼,非自然地扭斷姿勢……任男孩的內心再怎麼強大,他此刻也只想找一個無人的房間將自己死死地封閉起來,直到自己忘記這一切。

等水缸裡的水少去一半後,男孩才放下了木桶,扯下旁邊晾著的浴巾擦乾身體,穿上了衣服,揣著那件從青年身上扒下的衣服,思考著該如何去面對孩子們。

院長死去一年後,男孩撐起了這座教堂。

用打一個星期白工作為交換,木雅幫助孩子們在城外下葬了老人。孩子們嚎啕大哭,這個平時對他們又打又罵的院長,貓兒一直稱為“老東西”的院長,是撿他們回來,給他們容身之處的老人。

他讓他們有書可讀,有飯可吃,有家可回。

自始至終,男孩都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看著老人那座種著一棵樹苗的墓,男孩只是心裡默默地想著,有些責任必須我來承擔。

他去了東區那所孩子們平時上課的學校,向校長下跪請求孩子們能繼續讀書。發不出聲音的他憑著身體動作以及腦海中僅有的對文字的記憶,簽下了一份債務,小小身體揹負起了一張欠條。

他東跑西問,得知沒有人會資助這群孩子後,一咬牙,死皮賴臉地找到桑德庫的老闆,請求能夠讓他在這工作,得了一份早晚搬運食材打掃商店的工作,幸運時候還能拿到一些爛菜壞肉。

他在城市裡竄來竄去,比較著各家的價格,用有限的金錢為孩子們添置衣物,依然保留著孩子們的‘驚喜’專案。

他因為肚子飢餓差點昏倒在店裡,咬著牙吃了幾口桑德庫裡變質扔掉的飯糰,最後上吐下瀉險些不省人事……

現在,他必須要為孩子的安全,將這個秘密死死地守住。

貓兒是第一個跑出來的,他一臉擔憂地望著男孩,問道:

“哥哥,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男孩笑著搖了搖頭,同時拍了拍長高些許的貓兒的肩膀,示意他回房間。後面跟著的孩子們見狀,也知道不該多問,安安靜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只剩下他一個人的禱告廳,讓男孩感到無比壓抑。他看著那巨大的神像,手上依然留存著屍體的觸感,以及胸口有股難以抑制的歇斯底里。

他像老人死去那樣靜靜地靠著神像的底座,慢慢地將自己蜷成小小一團。

這座無名的神祗,就這麼靜靜地庇佑著小小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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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男孩緩過來一些後,他朝著小樓走去,徑直走向了二樓孩子們的房間。

二樓一共四個房間,貓兒小狼一間,圓圓蛋蛋和杉杉一間,男孩一間,院長一間。只不過杉杉一直求著跟哥哥一起睡,基本上就是和男孩一個房間。

所以男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小心翼翼地開啟了房門,看著床上睡著的女孩,心裡有些複雜。

剛剛在他洗澡時,終於能夠冷靜下來的時候,巨大的困惑如同夢魘一般纏著他:真的是杉杉殺了這兩個人嗎?她是怎麼做到的?

他自然不可能相信杉杉說的“我是怪物”這句話,這座大陸上的魔法師本就不是稀罕物件,巨巖城裡更可以說是到處可見。只是杉杉她從未接觸過魔法一類,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他坐到了床邊,看著女孩的睡臉,無奈地笑了笑,不再去多想這個問題。

管他的,這是我的妹妹,她平安便萬事無憂。

他溫柔地幫杉杉墊了墊被子,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一隻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原來杉杉已經睜開了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男孩:

“哥,不要走好嗎?”

她的語氣還算平穩,可她控制不住顫抖的小手已經將她的無助與慌亂徹徹底底地傳達給了男孩。她一直都在清醒與混沌之間,閉上眼的畫面全是那張青年死去時猙獰的臉,這怎能讓她安穩入睡。所以當男孩剛剛走近床邊時,她就已經醒了過來。

男孩坐了回去,摸了摸杉杉的頭,用行動告訴她:別怕,哥哥在這裡,不會走的。

杉杉閉上了眼睛,精神上的極度睏倦以及心靈上的巨大創傷讓她很快再次進入睡眠。只不過這一次,她的小臉平靜了許多。

哥哥的手雖然有些冰冷,但還是好溫暖…有哥哥在身邊,我就是最安全的。

下午的課是肯定去不了了,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樣才能讓杉杉快速恢復起來。

等著杉杉的小手慢慢松了開,男孩這才退出了房間,收拾好後準備動身前往雜貨鋪。

當他剛走下樓梯,就發現小狼已經站在樓梯口等著他了。

“哥,發生了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小狼言簡意賅,話語直奔主題。

男孩搖了搖頭,用手勢說明這事不用你管。小狼看到後,點了點頭,又問道:

“杉杉怎麼辦?”

男孩比劃出一個休息的手勢。

小狼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徑直走回樓上。

幾個孩子之中,小狼性格最為沉穩,小大人似的。男孩不在的時候,便是小狼帶著其餘孩子上學,回家,睡覺。年齡不大,小臉便已經有了細細的稜角,英俊的底子已經露了出來,更不用提他在學校裡遙遙領先的成績。忽視掉出身,這樣一個男孩便已經是完美的存在,不大的學校裡更是已經有了他的崇拜者。

男孩也稍稍松了口氣。懂事的小狼這樣做,便最能分擔他胸口上的重擔。

只不過小狼的懂事,代價過於沉重。

出了教堂後,男孩的腳步不似過去那樣靈動。懷中那件代表著喜樂賭場的身份的衣服,如同滾燙的烙鐵緊緊貼在他的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剛剛發生了什麼。

街道是一如既往的平凡風景:行人、商鋪、車馬。而這一切在男孩眼裡,突然變得無比陌生,給他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走進雜貨鋪,看到那一如既往懶散又無所事事的木雅老闆,男孩終於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實感。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開始打掃,而是走到了老闆的躺椅旁邊,靜靜地站著。

老闆一如既往地無視了他,自顧自地看著手裡的小說。

約是站了五分鐘,老闆終於忍不住,開口罵道:

“媽的小兔崽子你站在這兒擋著我的光了,傷了眼睛你賠啊!”

男孩身子一顫,立刻換了一邊繼續默默地站著。

老闆咬了咬牙,這近兩年的時間裡,這個男孩是什麼狗屎脾氣他早就一清二楚。於是他也就不拖沓,沒好氣地說道:

“有屁快放。”

男孩略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掏出了懷中粘著血跡的衣服,攤在了桌上。

老闆的眼睛眯了眯,看到了衣服上的那個標誌,語氣有些戲謔:

“你幹掉的?”

男孩連忙搖了搖頭。

老闆嗤了一聲:

“料你也沒那個膽子,要是真是你做掉的我還準備多給你一點工資。”

男孩有些後悔沒說是自己做掉的。

“你想要做什麼?”

老闆翹了翹二郎腿,似笑不笑地看著男孩。

男孩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衣服往老闆的方向推了推。

“你就不怕我把你告發了?給喜樂賭場一個面子可比給你這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擦屁股好上幾十倍。”

男孩身子下意識地一抖,但他還是眼神堅定地望著老闆,即便眼眶裡因為害怕而溢位了些許晶瑩。

老闆沒有因為男孩的懇求而動容,反倒是繼續冷嘲熱諷: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拜託會給別人帶來什麼麻煩?只是因為我可以依賴就把這種事情推到我的頭上?你有沒有想過你很自私?你知不知喜樂賭場的老闆是震嶽階,隨便動一動小拇指都能碾死幾十個你?還有他們花了大價錢請來的炎暴術士,更是巨巖城裡屈指可數的幾個高階魔法師?好嘛,你覺得我和你很熟,然後就甩來這麼一個爛攤子到我手上,不去顧及我的感受,更沒有考慮過我的後果,這就是給了兩年工錢的白眼狼做出來的事情?”

男孩聽傻了,呆愣地望著老闆,嘴巴空空地,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從院長死去至今,他再一次落下了眼淚。

他不是為了孩子們可能遭遇的悲慘遭遇流淚,他是在為自己的愚蠢流淚。

自從院長死去後,他的世界裡只剩下老闆可以依靠,所以他覺得拜託老闆是最妥當,也是最理所應當的事情。但他的理所應當,竟是一個巨大的麻煩,而他更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老闆將衣服推了回去,甩了甩手,臉上充滿了厭惡叫道:

“拿上這堆破爛玩意,給我滾蛋。”

男孩抓起了衣服,胡亂地塞進自己的襯衣裡面。一隻腳已經踏出了店門,他忽然轉過了身。

“幹什麼?還不滾蛋?”

男孩深深地看了一眼老闆,鞠了一躬。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向了遠方。

直到男孩的背影徹底消失,老闆這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揉了揉太陽穴,沒有光線看小說的確很傷眼睛。

他正準備拿起那本翻了一大半的大陸禁書《亞蘭諾傳記》,突然喉嚨一甜,一股鮮血順著嘴角慢慢流下。

將口中的鮮血吐乾淨後,老闆突然站起身,朝著這本書破口大罵道:

“去你媽的天道!去你媽的種群大義!”

罵完後,他頹然地坐了回去,愣愣地看著外面溫暖的世界。恍惚間,他看到一抹盎然的綠意,正如兩百年前他所處的那片叢林一般。

接著他又笑罵一聲,

“他奶奶的,這算什麼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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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渾然無視了被他撞到罵罵咧咧的路人。

原本思路清晰的大腦此刻如同被巨象踩扁後的馬車軲轆,完完全全失去了之後的方向。將衣服交給老闆銷燬,確保孩子們不會被牽扯上關係,然後儘可能地帶著孩子們去尋求庇護,這就是男孩原本的計劃。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喜樂賭場衣服上的這個銘刻會在施害者的身上留下一個印記,只要跟著衣服上印刻的魔法波動,就能找到施害者。

所以這件衣服,絕對不能被喜樂賭場的人發現。找誰處理最為妥當?自然是老闆。

只不過計劃的一開頭就宣告了失敗,之後的事情自然免談。

男孩不會去埋怨老闆,更不會去責怪杉杉,他只是需要去思考如何處理掉這件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如果城裡沒有能夠避人耳目的地方,那就只能去城外了。將衣服丟的越遠越好,越往平原深處越好。

男孩握了握拳頭,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望向了那座高高的城門樓,已經有了目標。

八個月前,軍隊正式入駐巨巖城,帝國元帥成為新的巨巖城話事人。帝國元帥大手一揮,不對城市進行任何干涉,保留原城主官職,所有軍隊全部紮營於城外,軍隊士兵輪班入城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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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月前,一波塔克贊聯邦的特別行動隊,與帝國“狼首”小隊在城外進行了一場捉對廝殺。

五個月前,六名魔人奇襲巨巖城主,最後被斬殺於城主府外僅十米。

三個月前,七名巨巖城冒險者離奇失蹤,在一番調查後,軍隊判斷幾人夜中出城失蹤,可能死於兇獸襲擊,最後不了了之。

一個月前,塔克贊聯邦建立空間隧道,傳送兩支軍隊駐紮納措平原淺層,理由是七名聯邦公民死於帝國軍人手中,死狀慘烈,要找帝國找個說法。

一個星期前,坐於大陸中央的星風學院向外界告知,學院一名大魔導啟身前往巨巖城記錄發生的一切。

在男孩安穩的小世界裡,絲毫沒有意識到巨巖城外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