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之記不起自己第一次到那間辦公室去時的情景了。
理論上而言,那應當是他們最初順著樓梯向上、試圖在這廢棄屋子內遇見些什麼的時候,可那記憶不知因何顯得既模糊又遙遠,曖昧到無法看清。
畢竟他們後來又在這屋子裡遭遇了許許多多事——從絕望無助到最後逃離,各種各樣的記憶太過鮮明,將先前那些稍顯“平淡”的內容逐一掩蓋,終於讓它顯得模糊不清。
可關於“辦公室”的記憶卻在此間不斷增加,這讓它幾乎成了某種象徵符號,代表著他最為不堪、陰暗的回憶。
——而桃白業,就是那回憶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
徐浩之看著那扇半開的辦公室門,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有一瞬的停滯。
他現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這個問題如今足以透過他與那間辦公室間的距離來判斷,他現在大概在從樓梯上來的第一間教室邊。
這正是當時桃白業進入的那間。
她在那裡,在手電的光芒下,說“也沒有”。
記憶如同灼燒一樣——在他的手心手背上,泛起刺痛的水泡。
徐浩之緊緊地盯著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握著手電的手出了一層的冷汗。
他停滯了好一會兒,大腦思緒嗡鳴作響,在心頭碾下猙獰的醜陋傷痕,又在牙齒上打著顫,碰撞著發出輕響。
“桃子……”他喃喃念道,“她在那裡嗎?”
——若是先前,只要他對著四周說話,桃白業就一定會回應他。
然而現在,桃白業已陷入了漫長的沉默,她閉口不語,只有那一扇門,正在迎接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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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徐浩之自己選擇的結果,所以他更不能因為一瞬的恐懼而止步不前,他抿了抿唇,向前邁開腳步。
“啪”、“噠”,腳步聲似乎比以往來得更加清澈和響亮,每一步都能帶來深邃的迴音。
徐浩之留意著那聲響,卻也在同時發覺,四周的景色隨著他的前行而再度出現了變化:
白色的光點漸漸消失了,明亮的日光燈開始變得暗淡,雪白的牆壁逐漸泛起了黃。
屋子——正在變得老舊。
並不是說像桃白業生氣時那般瞬間腐朽,只是像是時間被加快了,一步、數年時間便已過去。
“……”
他和桃白業之間,好似也就是這樣轉眼數年。
甚至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習慣、熟知,甚至多多少少有些依賴彼此。
於是現在,每一步都在重塑當年的時光,讓他一瞬間忽地有了種錯覺:那些年裡產生的東西,都透過重走這段路而被清空,剩下的就是純粹的他們、要面對彼此。
而這件事——歸根結底並不可能。
沒有人能將時間歸零。
他們只能夠將因此誕生出的東西背負著,繼續走下去。
徐浩之離辦公室越來越近了,他終究還是來到了這裡,再有兩步就能夠踏進辦公室中。
半開著的門後,房間裡沒有開燈,裡頭的陰暗讓徐浩之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他抬起叫——
“嘻嘻。”
耳邊下瞬就傳來一聲輕笑,正是從那昏暗的房間裡傳來的。
——他的步伐落下。
傳來了稍顯沉悶的落地聲。
“你終於到這裡來了。”
然後那笑聲得到了延續,聲音的主人——自然是桃白業。
徐浩之一步踏進辦公室的範圍,轉過頭,便看見桃白業的身影,正站立在房間正中。
她看起來就像曾經跟在他身邊時的模樣:
一身校服、飄在半空,髮絲在風中飄揚著,看見徐浩之的臉,露出一抹微笑。
在她身體周圍,辦公桌整齊地排列在一起:徐浩之曾覺得它們像是無數林立的墓碑,這感覺現在也沒有改變。
它甚在因桃白業在那裡而更加變得更加鮮明起來,他甚至開始覺得——那些墓碑之中,一定有一個寫著他的名字。
畢竟這裡。
一直就在渴求著他人的血肉。
徐浩之的動作微微一頓。
但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腳步就會顯得容易很多。
他抬腳、走進了辦公室內。
——霎時間。
眼前那可愛的高中生不見了,站立在辦公室重要的是一具扭曲的身體。
渾身上下都是鮮血,關節向著詭異的方向拐去,身體也顯得怪異,脖子更是看起來已經折斷。
不對——那就是折斷了的,現在桃白業,是她在墜樓後的姿態!
“!”徐浩之險些向後退去,“……桃子!”
但他沒有,他撐住了;他近乎直覺地感到,要是在這裡退步,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進是死,不進也是死,既然如此,他還是選擇前進來拼一把為好。
“浩、之……”
桃白業的頭扭了過來。
那並不是正常的扭頭,脖子像被什麼機械裝置操縱般一下子抬起,一雙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進門的少年。
“你、來、了——?”
聲音冒著血泡,“咕嚕咕嚕”的響聲從中冒出。
它讓徐浩之一陣頭皮發麻,卻依然壯著膽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是的,我來了。”他說道,聽見門在他身後慢慢地關上,“就像……你期望的那樣。”
門板撞擊著門框發出微弱的“砰”聲,那聲音徹底宣告房間被密封起來,他後頸上因此寒毛直立,他果斷地把它歸因為門帶起的冷風。
桃白業笑了。
沾血的、扭曲的、陰冷的——全然不像是她的。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要殺死我?”
這問題讓徐浩之額上有更多的冷汗淌下,但是——
要是不回答的話,所有事情都無法結束。
而他,原本就是為了回答這些問題而來到這裡的,不是嗎?
“因為……桃子。”他說,聲音磕磕絆絆的,“你不應該再呆在我身邊了。”
“哐”!
所有桌椅都在話音落下時搖晃了起來,它們相互撞擊著,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徐浩之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卻發現自己的脊背貼在了冰冷的牆上。
門——消失不見了。
看樣子桃白業,著實沒有打算放他離開。
“浩之……嗚嗚……浩之……!你為什麼……為什麼……!”
身前,則傳來了女鬼淒厲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