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所有聲音都停了下來。
無論是慘叫聲、燃燒聲，還是洪夢昊的喘息聲都已停止。
一切再度變得寂靜，空氣裡泛著一股燒焦的味道——那是信紙燃燒後留下來的。
至於齊念秋，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像她並沒有來過這裡似的。
兩個方才脫離險境的女生一起蜷縮在走廊一角，她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彼此都需要時間來休整、從方才事件的餘韻中解脫。
這餘韻糟糕無比，如同吃下了燒焦的食物，苦味蜿蜒在舌面上，令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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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從窗中掙脫的黑影則再度回答了窗戶裡，洪夢昊向它們看去，目之所及，黑影消失了。
——它們用盡了力量嗎？因為做了原本不會組的事而殫精竭力嗎？
話說回來，為什麼它們突然能夠離開那些窗戶了？
她有不少疑問想問，也有些想知道徐浩之那邊的狀況，但現下，她連去思索的力量都沒有。
方才經歷的那些已讓她精疲力盡，再加上她一直不斷努力的目標之一“找到宵若夢”已經達成，疲憊感、轉瞬間就席捲她的身體。
它們如同沉重的枷鎖，將她的手腳都徹底捆綁，讓她動憚不得、只能頹然跌坐在地。
而後她才發現，宵若夢也和她同樣，她們最終坐到了一起，近到能夠感覺到彼此的體溫——她們相互依偎著，用彼此的身體作為支撐。
“……”
洪夢昊長久地沉默著。
此時此刻，惟有沉默，才能夠讓她稍微恢復力量。
宵若夢的狀況一定也好不到哪去，她方才目睹了自己的好友被烈火焚燒。
雖然，那著實已經不能算是齊念秋本人了，可看見一個有著自己朋友模樣的東西被燒死，依然是件不好受的事。
更不要說，在洪夢昊的示意下，她始終沒有移開目光……
當她們坐到一起時，洪夢昊分明能聽見她微弱的抽氣聲。
洪夢昊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就算平日裡再習慣無動於衷，現在的狀況也太過衝擊了一些。
“…………”
沉默似乎變得更加沉重了。
已經不止是桎梏的問題，再這樣繼續下去，她都覺得自己要被這靜默壓垮。
她試著緩緩地舒氣，肺裡的濁氣似乎帶走了一部分倦意，她因而挺了挺脊背，努力從喉嚨間擠出聲響：
“小夢。”聲音很輕，比她想象得還要輕。
“嗯？”宵若夢聲音也很輕。
若不是這裡如此安靜，她們大約甚至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可在得到回應後，洪夢昊卻卡了殼，她張了張嘴，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種事應該發生在徐浩之身上才對。
她突兀地想著，忽地覺得自己變得更加不妙了。
事實上，她仔細想去，意外地發覺，她做了許多本該是徐浩之該做的事。
為什麼？
怎麼回？
發生了什麼？
她明明並不喜歡徐浩之，她以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多到無法彌補。
可是，不知不覺間，狀況開始改變——為什麼？她又開始思索理由。
但宵若夢還在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洪夢昊抿了抿唇，氣息在這種狀況下又開始不暢起來，她囁囁喏喏，好半天才說道：“……對不起。”
“為了什麼？”
開啟話題的人再一次噎住了。
是啊，為了什麼？
為了很多東西——
例如讓她看到這樣的場景，例如被分開後丟下她一人。
好似有無數碎片，閃爍、跳躍、飛散、消失。
“我把你……卷進來了。”而後她說， 並不是她最想說的那個，卻是她能找到的、最根源的那個。
“沒有任何人把其他人捲進這件事。”宵若夢則答道，“我們只是一起遇到了這件事而已。”
洪夢昊一下子又說不出話來了。
她思索了一會兒，只好略微苦笑一下：“我總是說錯話呢。”她說。
“因為你總是想得很好啊。”宵若夢則這樣說，聲音感覺更輕了。
“我……”洪夢昊的苦笑加深了，“總是喜歡想些有的沒的。”
從小時候起，她就常常被人說“想太多了”，她停不下自己的各種念頭——這種情況隨著年歲增長而有所好轉。
可它僅僅只是好轉，而沒有消失，它像一個幽靈……像屬於洪夢昊自己的“桃白業”。
好事嗎？大約是壞事吧。
但她能隱隱感到，正是因為它，她才能像現在這樣和宵若夢在一起。
為此，她就得感謝這些想法，任它們在她腦海裡嘈嘈切切，如同一群饕餮不足的蝗蟲。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鼻腔裡是可以稱得上熟悉的屋子的腐朽味。
不知不覺中，疲憊消去了大半，大腦也漸漸清晰起來，她清了清嗓子，說道：”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得道歉，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
黑暗中，她感覺到宵若夢的目光落了上來。
但在她刻意將手電移向別處的情況下，這是她僅能感受到的——這也是她移開手電的目的，若非如此，她根本無法將話語手出口。
宵若夢對她的歉意並沒有任何所謂，然而對於洪夢昊自身來說，她的接受是一件會令人安心的事。
她們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有聲的沉默在洪夢昊腦袋裡不住地翻騰。
“嗯，好吧。”然後宵若夢說，“無論你想為什麼道歉，我都接受。”
洪夢昊松了口氣。
她低下頭，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進入這屋子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笑。
她同樣也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笑出來。
各種各樣的問題雖沒有得到解決，現在她的心情卻好似她已經將它們解決了似的。
唯一剩下的。
是徐浩之。
她再度吸了口氣，扭頭問宵若夢：
“怎麼樣？可以走了嗎？”
“嗯。”宵若夢點頭。
“我們該去找徐浩之了。”洪夢昊說道，“不能……留他一個人面對桃白業。”
宵若夢垂下頭，握了握拳。
而後她說：“她一直說，自己要和桃白業做個了斷，但這句話的主體或許不應該是他。”
洪夢昊驚訝地看著她，她說：“這句話，應該讓我們全部人來說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