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洪夢昊的聲音微顫。
她覺得自己的顫抖、震驚、詫異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就在方才、故事中的徐浩之殺死了她。
而相對她來說，對面的少年就顯得格外平靜，他安靜地注視著她，而後說道：“因為事情的發展如此。”
“發展？別開玩笑了——”
“鋪墊一直在進行吧？”他打斷了她的話，“我們不都被那屋子影響了嗎？”
“是你而已。”洪夢昊生硬地說。
“不，你也一樣，你在那個螺旋階梯上，想著要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不是嗎？”
“哈？這種事情也可以嗎？”洪夢昊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為什麼不行？屋子的規則是由我們制定的吧？”徐浩之聳了聳肩，“而後，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些什麼，才去找的宵若夢……不是嗎？”
洪夢昊條件反射地想張口反駁，卻發現聲音卡在了喉嚨裡。
徐浩之話語中有些事正灼痛著她，像在她腹腔間燃起了一把火。
——宵若夢。
為了她，他們才開始的這個遊戲。
可腦海深處卻有些什麼正在“乒乓”作響，像數千只鍋碗瓢盆一起相互撞擊，聲浪席捲。
“至於我就更不用說了。”徐浩之則輕輕鬆鬆地繼續了下去，“我只是——回到了最初而已。”
“回到了、最初……”這句呢喃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她下意識地重複而已。
“歸根結底，我在內心深處，仍是那個拋棄了桃白業的我。”徐浩之說，“為了更重要的事拋棄其它……邏輯是一脈相承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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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洪夢昊猛地一拍桌子，聲嘶力竭，“別開玩笑了！”
“我可沒有在開玩笑。”徐浩之平靜地反駁，“而且，這不是你所期望的嗎？”
“什麼……？！”
洪夢昊僵在原地。
對面的少年注視著她，目光同聲音一樣平靜。
然而，洪夢昊已經察覺到了，那平靜只是表象。
他的冷靜下暗藏著尖銳的刀鋒，只要她稍稍一動就會向他刺來。
而在此之上，交鋒的感覺卻相當熟悉，她略微思索，意識到這感覺曾在遊戲開始時出現。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不，為什麼她會記得遊戲剛開始時發生了什麼？
腦袋越想越亂，似乎有無數記憶，無數的線交織在一起，它們纏繞、盤旋，彼此間相互糾纏，她理不清頭緒。
“這、到底……？”她說，近乎呻吟著將困惑脫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屋子。”徐浩之靜靜地開口了，“它之所以會在那裡，是因為你的期望。”
“我知道。”因為它是故事的舞臺，所以洪夢昊將它設定在世界的某一處，“這件事我們已經……！”
“並不是因為劇情需要。”而徐浩之卻打破了她囈語般的聲音，“而是因為，你想把小夢帶到那裡去。”
“咦？”
並非因為順理成章。
而是因為一開始就有所圖謀。
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等待著蝴蝶撲入，宵若夢就是那只蝴蝶。
——從半空中墜落，翅膀破碎，鮮血流了一地。
“你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這個結局，你為的就是這一刻。”徐浩之看著她，目光清澈，眼睛裡倒映著她的身影，“我殺死了桃子也好、自殺的誘惑也好、桃白業偏執的報復也好，都是為了這個結果。”
“不對，那是……”
明明想要大聲地提出反駁，聲音卻顯得單薄無比，比起反駁更像是微弱提出的抗議。
冷，她覺得很冷，身體在顫抖，呼吸因此變得不順，舌根被冰凍，粘膜乾燥生痛。
無法反駁，哎呀呀，她該怎麼去處反駁事實啊？
“一切……”徐浩之喃喃道，“都是因為你不願意相信那個結局。”
四周靜了下來。
沒有聲響，針落可聞，又似乎滿是巨響，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耳道深處。
“嗡”。
奏鳴著。
“嗚喑”！
迴響著。
鼓膜上像是被扎了根針，痛苦得她死死抱住自己的腦袋。
呼吸開始下沉、開始變得酸楚，活著就已不堪重負，鑽進氣管裡直向著肺部執行。
——那之後下了雨。
她想了起來。
雨水落在地上，把血水稀釋。
地面一片稀薄的紅色，耳邊是嘈雜和警笛 的聲音。
她搖晃搖晃地轉身離開，不知道暈倒在什麼地方，而後被送回家去。
“那之後……大病了一場……”
下著雨。
綿長、陰鬱的雨天，不斷不斷地下著，從早到晚、淅淅瀝瀝。
“我連葬禮也沒有去。”
畢竟原本就是不為人知的關係。
“等能夠出門了，就算再去圖書館……”
也早已沒有了女孩兒的身影。
“什麼都沒能做到。”
約定一個也沒有實現。
“什麼、也……”
說出的話語隨著雨水一併散去。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不斷地下著。
一直到季節轉換、月份變更，一直到她從原本的學校畢業。
“——你想告別，所以才有了這個故事。”徐浩之說。
聲音冷冽，劃破空氣，切開肌膚，凍結血管。
“但是故事已經偏離我的預期。”她嘟囔道，“我、我原本並不是指望——……”
“不，這就是你希望的。”徐浩之久違地笑了，“我知道的。”
“你……到底是誰？”
“不知道嗎？那你為什麼要把我放進故事裡？你最開始說了，不是我不行。”
——的確有過類似的對話。
卻好似已經遙遠到已不可追溯。
“為什麼？你還沒有告訴過我理由。”
可是他卻已經知道了理由。
徐浩之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氣息慢慢飄上半空，消失於無形。
“你……察覺到了嗎？”他半垂下眼，眼睫毛在眼睛上留下陰影，“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沒有人來理睬我們。”
無論是吵鬧、爭執、打翻桌上的東西——無論怎樣也好。
故事裡的麥當勞裡，尚且有人向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可這裡，卻什麼也沒有。
洪夢昊低下頭，桌面上擺著兩份食物，她面前一份、對面一份。
對面的那份全然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