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所以是深淵,是因為一旦落入其中,就看不見離開的道路。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他知道一旦踏入其中,原本籠罩面前的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就會被捅破,窗外有風,會瘋狂地席捲他的世界。
徐浩之不想那樣做——他幾乎是愣在了當場,覺得耳邊有涼風正不斷鑽進耳洞。
宵若夢還在安慰洪夢昊,儘管這安慰全然沒有實質內容,但卻足以讓洪夢昊甚至她自己感到輕鬆一些。
他的心臟狂跳,只覺得那道深淵隔在他們之間,他輕輕咬了咬牙,挪動了一下腳步。
鞋底在水泥地上拖動的聲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宵若夢向他投來困惑的目光,徐浩之頓了頓,開口的聲音磕磕絆絆:“你們、先休息著。”他說。
“我還有點兒體力……”唾沫“咕咚”一聲落進喉間,“我先去看看這層樓。”
桃白業的臉側就在眼角餘光可以瞥見的範圍內,她似乎正掛著微笑,眉眼可人。
徐浩之沒敢看更多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些什麼,他只是這樣覺得,心緒驅動著腳步,他扭身、便沿著走廊向深處走去。
背後,宵若夢的目光似乎一直粘著他的脊背,直到他走過第一間教室。
桃白業在他身邊“咯咯”笑著,她的身體忽上忽下,似乎正在跳著一段詭異的舞蹈:“浩之,你很慌張啊。”她說。
“……還不是因為你說的話。”徐浩之訥訥道。
“但是,之所以會因為我的話慌張起來,不正是說明你有和我一樣的想法嗎?”桃白夜說著歪了歪頭。
她歪起頭的模樣很天真,彷彿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言論,又或者只是清早時她對他說“早上好”一般。
可徐浩之心底卻因為這句話而掀起了軒然大波,他想著他們陷入這怪誕境地後發生的各種各樣的事,從無盡的長街,到桃白業受傷、他們在食堂裡做飯;從他在停車場受傷,再到他們發現了不斷向上的樓梯……
他們中的一個是導致這些的罪魁禍首——他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嗎?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誤入廢屋的孩子,此地也不是一看就知道有問題的廢屋,他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顯然有他們的理由。
“果然……”桃白業囁語著,“浩之也這樣覺得吧?”
徐浩之垂下頭,低聲應道:“……嗯。”
他們越過了第二間教室,正向第三間行進,他漫不經心地掃著木門的門腳,看著那上面因歲月而脫落的顏色。
“你有想過是誰嗎?”桃白業還在他身邊說道,這促使徐浩之抬土看了她一眼——她身後便是那熊熊燃燒的夕陽——她則在那之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浩之……你不覺得嗎?”
“覺得……什麼?”口舌發乾,他或許已經知道了她想說些什麼。
“——我們和洪夢昊獨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
腳步,霎時有些停頓。
徐浩之本就紛亂的腦海中忽地又擠進了更多畫面。
無論是許多年前,還是上了高中以後,他與洪夢昊都曾經單獨碰面;甚至在那次稱不上友好的單獨談話後,他們還在學校裡遇上了幾次,也曾在回家路上不期而遇。
但沒有一次,他們陷入這種境地。
所以,桃白業的想法簡單又清晰:排除了那個不可能的,接下來的便是那個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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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浩之再度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了起來,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彷彿要逃離另外兩位女生所在的空間般。
第三間教室也到了頭,桃白業加快了速度,她在他身前倒退著飄浮,一雙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面容。
“你怎麼想的?”她問,“浩之……你有什麼打算呢?”
徐浩之沒有答話,他抬起頭看向她,目光卻穿過了她的身體落向遠處。
那裡有片天空,是走廊盡頭;它看起來格外的小,因夕陽的光輝而變成了藍紫色。
若放在平日,那大概也算是個漂亮的景緻,但此時此刻,它卻像是某種提醒——提醒他自己此時所處的狀況。
徐浩之再度開始沉思,他的目光再度變得沉鬱,視線從桃白業的方向上移走。
桃白業臉上頓時滿是不滿,她的臉因此而皺成了一團:“浩之?”
她呼喚道。
然而徐浩之深吸了一口氣。
“桃子……”然後他說,聲音近乎小心翼翼,“讓我靜一靜,好嗎?”
桃白業用她漂亮的杏仁眼注視著他,徐浩之停下腳步,與她對視。
他放低了聲音:“拜託。”
“嗯——”桃白業抱著雙臂,拖出了長音,“好吧,既然浩之都這麼說了。”
她笑了,轉了身子消失在他的視野中,徐浩之垂了垂肩,再度抬步向前走去。
——他就知道這麼做會有效。
某種意義上而言,桃白業很好懂,她的喜怒哀樂自死去後便被“寄託”在了他身上,被定格、放大、擴張,他成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發”。
她變得不再在意外物——雖然過去的她就有這樣的傾向,但現在簡直是變本加厲——也難怪洪夢昊總會被她嚇到,飄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桃白業,她眼裡的光芒足以使其他人畏懼。
而這樣的桃白業……
方才、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話語說話了。
徐浩之輕輕吸了口氣。
他站在走廊盡頭,發現這裡有一間辦公室——這或許說明了這層樓所在樓層的奇偶,又或許什麼都說明不了。
辦公室門外就是這一側的樓梯,他戰戰兢兢地向上和下望去,最終只看到無數樓梯在不斷延伸。
“桃子。”他舔了舔唇,說道。
“在!”桃白業幾乎一下子就跳了出來,“浩之,怎麼了?”
“我想……到下面一層樓看看。”徐浩之說,“然後從另外一邊繞回來。”
“為什麼?”桃白業問,口吻天真無邪。
“只是多走走而已。”徐浩之說,覺得自己像是只要在毛線球裡理出線頭的小貓,“並且……”
“並且?”
“……並且希望,我真的能夠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