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竟真能成功……”
秦遠呆呆地看著下方成功突圍而出,還傷了金國武卒主將的那四位壯士,思維一時間轉換不過來,喃喃自語道:“莫非他們是天神下凡不成……”
“男子漢大丈夫立於世,當如此也!”
獵戶頭目目送四名壯士的身影向南突奔,消失於山野之間,才滿足地感慨了一句。
土坡下的賊匪軍隊已經亂成一團,主將都被人傷到了,他們一時半會兒絕難整肅軍紀,再去圍殺他人,因而獵戶頭目便也放下了心來。
他轉頭看到秦遠那一臉懵然的表情,心情大悅,嘿然調笑了秦遠一句:“老漢常聽一句老話,叫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啊……”
“若他們早一刻放棄,身陷軍陣之中,四人便是必死之局。”
“然而四位壯士未曾放棄,才有今時之大好戰果……”
“若我們聽了你的言語,放棄繼續往後看,怕是要錯過這一場空前絕戶的大戰咯……”
獵戶頭目言語調侃,卻是在譏諷秦遠,斷沒有人家四位壯士那般的‘堅忍不拔之志’。
但他卻把空前絕後說成了空前絕戶……
秦遠麵皮抖動,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伯,那是空前絕後,不是空前絕戶……”
他自己內心亦是羞臊得不行,只是讀書人的性情使然,讓他將糾正獵戶頭目的用詞不準確放在了第一位。
獵戶頭目把眼一瞪,道:“老漢就喜歡說空前絕戶,空前絕戶怎麼了?”
也是當下已無緊張之感,幾人會拌嘴一句。
若是方才情勢緊張之際,他們斷然不會這般的。
秦遠喟嘆一聲,也不再與獵戶頭目爭辯,沉默了下來。
他試圖在腦海中將整場戰局推演出來,從中檢視到那四位壯士之所以能獲勝的因由。
推演戰局倒是推演出來了,倒是關竅之處,秦遠始終不得其門,只能搖頭放棄了。
老獵戶說得沒錯,此四位壯士之所以能在今日之戰局中大放異彩,不論是那堅忍不拔之志,還是那超世之才,四人都是具備的。
秦遠自知己所不能及也。
獵戶們在土坡上議論了片刻之後,二十餘人便往樹林子裡撤了,一邊撤退,獵戶頭目一邊向秦遠問了一句:“秦大人,咱們接下來往哪裡走?你有沒有什麼要說道的?”
秦遠看著獵戶頭目,疑惑道:“此時不該儘快與族老鄉民們匯合一處麼?”
“屆時人多了,大家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老獵戶擺了擺手,道:“老漢來之前已經留下了二十多個年輕獵戶,給鄉親們當做護衛。”
“這個時候回去也不好說,那些賊匪都騎著馬兒,要是調整得快,說追上咱們便能追上咱們。”
“到時候不僅咱們會遭殃,鄉親們怕也會遭到波及。畢竟就那麼一個藏身地兒,被那些賊匪們抓住了,跑都沒有地方可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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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遠停下腳步,奇道:“那老伯是怎麼一個考量?打算如何?”
獵戶頭目嘿然一笑,道:“我尋摸著那些個賊匪可不一定會放過那四位壯士,不然咱們就往南邊走算了,多少也能幫到他們一點兒。”
“怎麼會。”秦遠愣了愣,覺得不太可能,“那些賊匪今時已被嚇破了膽,依我來看,他們斷不敢再去追擊那四名壯士了。”
“那些人若是普通賊匪的話,倒可能真會被嚇破了膽子。”獵戶頭目悠然道,“可是秦大人,他們怕不是普通的賊匪吧?”
秦遠心中驀地打了一個突,不由得道:“老伯如何能看出他們不是普通的賊匪?”
獵戶頭目嗤笑一聲。又是騎馬,又是著甲,頭頂又是扎辮子的,那裡會有這樣的賊匪,還配有輕甲?
朝廷裡的精銳騎兵也不過如此。
真當自己是個未見過世面的鄉下獵戶了?
“秀才讀書多了,莫非覺得像老漢這些沒讀過書的人都是傻子了不成?”
秦遠愣愣地看著獵戶頭目那雙渾濁的眼睛,內裡分明閃爍著精明睿智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是瞞不住這位老獵戶了,硬著頭皮道:“他們確實不是普通的賊匪……”
獵戶頭目哼了一聲,也未責怪對方。知曉秦遠這是為了眾人考慮,免得大家知悉這是一支正規的軍隊而心生懼意,難有一戰之力。
只是這賊匪的掩飾說辭,也太拙劣了一些,連自己這樣的老漢都騙不過。
他繼續說道:“如今上河城那邊什麼景象,我們在小臺村多少也能知道點,那邊也不太平,去了雖然比當場落入賊匪之手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
“老漢尋摸著讓壯子去給大家帶個訊息,讓他們轉向往南邊走,跟咱們匯合。”
“咱們就一路順著那四位壯士的路線,看能不能跟他們碰頭。”
“跟著這四位,總比跟著上河城的真理教城主好多了。”
說到真理教,獵戶頭目又是一陣嗤笑。
顯然能看出這個宗派在燕州郡多麼不得人心。
秦遠聽著獵戶頭目的考量,總覺得有些彆扭,思索了片刻才道:“那四位壯士這次能勝了千人之軍,未嘗沒有運氣使然……”
“我們若是與之匯合,會不會拖累了他們?”
“更何況,那四位如今已經往南跑得沒了蹤影,我們還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們,到了那個時候,未能找到他們,還被賊匪們追趕上來,一通掩殺,豈不是斷送了鄉親們的性命?”
獵戶頭目搖了搖頭:“且不說那四位壯士此時已是人困馬乏,必然要尋一個安全之地養傷解乏,順便用些吃食,不可能走得太遠。”
“便是我們這些常年呆在野外的獵戶,哪個沒點尋人蹤跡的看家本領?這一點秀才你倒是不用太過擔心。”
“至於咱們帶上些人就是拖累他們這一點……老漢倒不覺得。”
獵戶頭目數十年的閱歷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令秦遠誤以為自己面前站著的,不是一位鄉野村夫,而是一位運籌帷幄的老謀士。
‘老謀士’繼續道:“若是那些金兵會繼續追擊於他們,我們這些個獵戶,肯定也能幫他們一些忙。”
“他們要用我們,自然得承擔一點照顧我們的親眷之責。”
“咱們小臺村也沒多少人,七八十戶,滿打滿算不足五百人。這中間可還有數十餘能幹活的青壯吶。”
“當然,若是金兵不追逐他們,自然作為與他們一條線路上的我們,也免於遭殃了。”
“老漢這般說,想必秦大人你也明白了罷?”
“沒甚麼需要擔憂的,就這麼幹吧。”
獵戶頭目一揚手,豪氣幹雲。
秦遠只得默默地點了點頭。
老伯說得確實很有道理,令他無可辯駁。
至於那些潛在的風險,秦遠倒是也考慮到了,不過人生於世,做的件件樁樁事情,哪一個會真的沒有半點風險的?
能躲在村子裡和婆娘睡炕上,誰也不願意背井離鄉。
小臺村都已經如此了,若還沒有一點壯士斷腕之心,日後也絕難活得下去……
到了這一刻,秦遠終於意識到,底層的莊戶農民們,雖然說比讀書人見識少點,可要在破家之際論起決心這個東西來,讀書人亦不能及也。
當下,獵戶頭目便差了壯子與另外一名獵戶,往小臺村村民們的藏身之地而去,另外又派了兩名獵戶,往南邊一路探尋。
一支相較於金國武卒顯得極渺小的獵人隊伍,往南面緩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