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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八章 風馬牛(十四)

可以想見,所有被高全善列入名單的候補官員,迴轉京城之後,也將繼續呆在吏部煎熬,縱有世家貴族身份支撐,但依舊出不了頭,一輩子的光陰全因自己在燕州做得那點事情而虛耗。

此時在燕州的那些年輕官員們,還在為未能追逐到江又靈而懊惱,殊不知自己已經上了陛下‘永不錄用’的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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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的做法不可取,激進且令趙毅厭惡。

而遠在金國的另一個年輕人做出來的事情,趙毅卻是想要厭惡也厭惡不起來,心中百味陳雜,震驚、驚喜、擔憂、忌憚種種情緒在心頭混雜成湍急的河流,不斷激盪。

趙毅已經收到準確訊息:新晉兵部職方在金國邊關大破金國五位皇子萬餘士卒合圍,連橫合縱,俘虜兩位金國皇子,另斬殺兩位皇子,獨留一位金國皇子脫逃。

朕是教他護送金國諳班勃極烈迴歸王都的,怎麼不過十數日的時間,他便還給了朕這麼一個驚悚的訊息?

隨著訊息傳開,這件事情的種種細節亦在昭帝眼前揭開。

原是五個金國皇子專門在關外陳兵,以‘迎接’自己的王兄-完顏稽康。之後楊立便與五位金國皇子生出了衝突——趙毅作為昭國最大權力持有者,開國皇帝,他自然知道那五個金國小崽子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以這種方式迎接自己的皇兄,無非是意欲取而代之,自己做那諳班勃極烈之位罷了。

而諳班勃極烈之位卻只有一個,自己手下這位兵部小職方,便利用這一點,在戰場之上連橫合縱,驅虎吞狼,最終打殺得只剩下一位王子成功脫逃。

趙毅這下總算見識到了楊立的手段,不可否認,他對這個年輕人一直都存有一種欣賞,看著楊立,趙毅常常會恍惚間覺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輕時候,與燕王在廟堂之上,君臣奏對的情形。

縱然燕王被自己以謀逆之名賜死,但昭帝其實深知,燕王對待自己從未有二心,當時情勢已容不得自己思考太多,只能逼死楊統。

如今想來,便只剩滿腔遺憾。

而楊立的出現,或多或少地彌補了趙毅心中的遺憾。

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楊立與楊統都太多肖似,一樣屢出奇謀,屢建奇功,一樣溫潤如玉,不與人爭……

但是趙毅內心裡,卻一直未將楊立與楊統聯絡起來,產生其他的什麼想法。

是他的潛意識一直在催眠自己,極力避免自己將楊立與楊統聯絡起來。

兩人一旦有了牽扯,趙毅便可能對楊立痛下殺手。

當時晉王趙元睿在廟堂上,大聲揭穿楊立的真實身份乃是燕王遺子,天字第一號大逆,但趙毅卻反口就怒罵自己的親子趙元睿賊喊捉賊,明明自己存有弒父之心,偏偏誣賴別人為大逆——趙毅之所以會有這樣反應,未嘗沒有逃避自己內心那個想法的心思。

“這個兵部小職方,還真能給朕找事情啊……”趙毅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嘆息了一口氣。

高全善微微抬眼,看了看趙毅的神色。

陛下的神色令高全善似曾相識,他仔細思索了一番,想起了陛下正當壯年之時,斥責幾位惹了禍,年紀還幼小的皇子時,便是這副樣子。

似是惱火於楊立做錯的事情,又似是想不到也不願想出什麼懲罰楊立的法子,因此無可奈何。

高全善暗暗心驚——楊氏郎何時在陛下心底,有這般地位了?

但他轉念一想,頓時又釋然。

陛下畢生所願,便是北驅女真,西擊柔然,挫滅強鄰,使國朝再現漢唐雄風,成萬乘之國,萬國衣冠拜冕旒。

而楊立在金國做了一件驚天大事,如今已傳至鼎京——楊立以千騎盡挫金國五位皇子率領的萬餘騎之銳氣,更斬殺兩位挑釁於前的皇子,還生擒了兩個,五個皇子之中,只有一人得以僥倖逃跑!

這件事且不說別的方面,單單是楊立的作為,便大大漲了國朝的威風!

陛下怎能不為此而喜!

不過楊立如此行事,帶來的後果也顯而易見:金國都勃極烈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得如今金國朝堂已經吵翻了天,正在商量如何對昭國用兵!

以國朝軍兵萎靡的實力,與金國軍兵硬碰硬,無疑會吃大虧——這想必也是陛下惱火楊立這般作為的原因。

然而,高全善卻已確定,這次等待楊氏郎回京之後的,絕不是陛下的懲罰,他更可能因此得到陛下的重用!

當然,表面上的懲罰與責備卻是不能缺少。

“大伴,今日來鼎京裡到處都在流傳的訊息,你都聽說了罷?”昭帝看向高全善,詢問了一個他內心很清楚,但絕不能不問出口的問題。

若沒有這個程式上的問題,那麼趙毅問高全善任何話,高全善都只會含糊搪塞過去,不會正面回答。

太監不得干涉國政。

但皇帝在宮中批閱奏摺,陪伴在身邊最多的卻是自己最信任的太監,若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大多時候,皇帝也只能與身邊的太監閒聊商量幾句,根本做不到令身邊太監一丁點國政也不議論的律令。

高全善知曉進退,分寸拿捏得爐火純青,儘管知道有些事情難以避免,朝中文武也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偏偏最守規矩,很少逾矩。

他逾矩的時候,一般都是趙毅命令他必須如此,或者是趙毅旁側敲擊,他也從善如流,主僕二人打著二人都懂的啞謎。

“陛下說得,可是咱們那位兵部職方,在金國鬧出了大動靜的那個訊息?”高全善一臉懵懂,惹得趙毅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連忙低下頭去:“老奴可也在茶館裡聽說了呢,城裡百姓都就此事聊得熱乎……百姓們走過金人酒館門前,也都挺直了背,老奴看著,也覺得有趣……”

“只是覺得有趣嗎?”趙毅看著高全善,皺了皺眉頭,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

高全善搖了搖頭,正色道:“陛下,朝廷大事,做奴才的不懂。奴才只是覺得,陛下乃是這偌大天朝的皇帝,若事事皆不能順意,都要遷就別人,聽底下那些個臣子的,那陛下也太憋屈了……”

“便像是那位兵部職方,他在關外遭遇金國五位皇子圍堵,本可以退回本朝邊關之內,為何未如此做?”

“關內數萬戍邊軍,難道看不到關外萬餘兵馬集結的陣仗?對此竟沒有一點反應?如今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兵部職方和關內軍侯,可都未給陛下任何答覆……”

“你這老小子。”趙毅指著高全善笑罵了一句,從還未批閱的一堆奏摺裡翻出來了兩道奏摺,一封乃是兵部職方託付手下送到昭帝案頭的奏疏,另一封則是關內戍邊軍統領張敬送到京城的奏摺。

趙毅首先拿起了楊立的那封奏摺,不過並未拆開。他略微思忖,又將楊立的奏摺放下,拆開了張敬遞上來的摺子,仔細閱覽起來。

閱讀奏摺的時候,高全善幾次見到陛下眉頭緊皺,面現怒容,不過都隱而不發,顯然對奏摺之中提到的東西很是惱怒,至於張敬在奏摺裡究竟說了什麼,高全善卻無法探知,也不敢探知。

“哼!”

終於讀完奏摺,趙毅冷哼一聲,將奏摺重重摔在桌案上,怒道:“朕這幾年對諸地士卒放鬆鞭策,他們自己反倒也對自己放鬆了要求,若非此次事發,雁門關那邊便要反了天了!”

“簡直目無君長,無法無天!”

從陛下的言語中,高全善已能摸索到一些張敬奏摺之中提到的內容。

他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對昭帝的怒罵置若罔聞。

趙毅在書房中怒罵了一陣,便沉默了下去,稍微平復了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兒才開啟楊立的奏摺,仔細閱覽起來。

這次查閱奏摺,趙毅面上倒無憤怒之色,像是情緒有所舒緩,讀完之後,才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本朝之內,宰輔自成一派,左右副相聯合,又是一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整日不思國政,互相明爭暗鬥。”

“若沒有張敬這一封奏摺,朕竟不知,朕親手打下的江山如今已糜爛成了這副樣子!”

他微微閉著眼睛,有些累了:“好在,朝中尚有青年才俊,忠直之士。若非如此,廟堂亦將傾塌……”

昭帝喃喃自語著,聲音越來越小。

燭火搖曳著,他的眼皮也越來越沉,最終完全閉攏。

倘若上蒼能令自己再年輕二十歲,回到二十餘年前,自己或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然而這一步都已經踏出去了,又怎能收回?

待到有朝一日歸於九泉之下後,再見到他,自己該如何解釋?又能與他說些什麼?怕不是要形同陌路了吧……

果真孤家寡人,果真高處不勝寒……

太冷太冷了……

“大兄,小心!”

恍惚之間,趙毅又回到了那一方血與火的戰場裡。

利矢如飛蝗,朝自己激射而來,數名敵方士卒將自己團團圍住,自己已經獨木難支。

電光火石之際,銀槍白馬的將軍奔襲而來,攔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