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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二章 千鈞(四)

白駭的算盤打得很響,欲要毫髮無傷地從這場風波中脫身。

然而此次設局之人,並非楊立,而是趙毅。

趙毅有雁門關戍邊軍軍帥張敬遞給自己的請罪奏摺,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都清楚得很,這種情況之下,趙毅亦有心整治七都軍馬司,將兵權收攏入自己手中,如此一來,白駭的算盤打得再響又有何用?

偌大朝堂,百官互相結黨,彼此之間水火不容。

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一般,朝中任何一派官員欲要在某項政策上獲得最大利益,則必須取得昭帝的點頭同意,如此一來,更於無形之中加重了昭帝的威權。

倘若朝中僅剩秦黨一系,或者兩相黨羽一系,百官擰成一股繩去,則都可能會對昭帝的君王之權威形成衝擊,慢慢架空他的權力,讓他成為傀儡皇帝。

那是昭帝所不願看到的情形。

眼下的秦黨,正有往昭帝不願見到的地方發展的意思——眼下正有這個絕佳的機會,昭帝自然要趁機要兵權重新收回,交託給自己信任的人。

昭帝穩坐釣魚臺,在龍椅上老神在在地看著群臣們爭執不休,由國政大事牽扯到個人私德,由政令失誤說到如廁出來,未洗手。

每一次將有損害某一派官員利益的事情發生時,廟堂上便必會有這樣的爭執。

這麼許多年看下來,昭帝早已經厭倦,但他必須一如既往地看下去,唯有諸派系官員之間爭執不休,自己的皇位,自己的威權才能穩固如初。

楊立跪伏在爭執雙方的中間,像是與整個天地隔絕。

昭帝正好低頭看到楊立,心中微微一動。

眼下的情形,兩派官員勢同水火,彼此爭執,自己固然能在他們的爭執之中,漸漸鞏固威權,但一直以來,因秦黨與兩相一黨官員有意無意地阻撓,皇黨一系萎靡不振,兵部算是皇黨唯一的根據地了。

然而兵部尚書與陸無涯彼此之間又有嫌隙,互相看不順眼,如此一來,皇黨一系便顯得各自為政,難以真正擰成一股繩去——

倘若自己將手掌直接探入廟堂黨爭之中,在廟堂之中,立下一個自己的代言人。

透過此人震懾其餘諸黨,使廟堂群臣永遠在自己的監視之下,永遠被自己扼住脖頸——朕之威權,豈不是將達到空前絕後之高度,再無朝臣可覬覦社稷神器,覬覦國政權柄?

昭帝已經確定了作為自己代言人的人選。

“你們吵夠了沒有?朕都要困了……”兩派官員吵得嗓子都幹了,一個個像是鬥敗的公雞一般,聲音愈來愈小。

但龍椅上高坐著的那位,卻沒有一點退朝的意思。

白駭心中正忐忑之時,聽到上方傳來昭帝懶洋洋的聲音,連忙抬頭,看到昭帝微微閉著眼睛,真有幾分睏倦的樣子——看來陛下就要退朝,回去休息了吧?

“朕只是問楊卿在邊關之所見,你們這些國朝幹臣,公卿大吏卻一個個迫不及待地跳將出來,把彼此背地裡幹的醜事都抖露出來。”

“朕今日是沒心情聽你們那些老黃歷,不然真得跟你們一個個好好算一算帳!”

白駭心跳愈來愈快,面有喜色——以往陛下這麼說話的時候,往往表示他老人家要宣佈退朝了。

不過,今次情形頗為不同。

昭帝並未立即宣佈退朝,他在桌案上的那一疊奏摺之中摸索了一陣,從中摸索出了一封像是準備已久的奏摺,遞給高全善:“大伴,把張敬在奏摺上說的話,都給他們讀一讀。”

“一個個都好好聽聽。”

“七都軍馬司諸官,更得好好聽聽!”

“白駭,你枉前面站一點。”昭帝指了指白駭,讓他往前走。

白駭聽到陛下提起‘雁門關軍侯張敬’之名,臉色頓時發白,畏畏縮縮地朝前走了兩步,被昭帝不耐煩地呵斥道:“讓你往前走,往前走!”

“站到御階下來!”

手握十五萬兵馬排程之權的三品大員,此時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在昭帝的呵斥下,勉勉強強地站到了御階之下。

七都軍馬司諸官的耳朵都豎起來,心都提起來,聽著高全善開口,道:

雁門關戍邊軍統領,臣,張敬叩首拜伏。上奏事皇帝陛下。

……

張敬這一封奏摺,完全是請罪奏摺,將邊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在奏摺上陳述了出來,對於自己率領兵丁在關外阻撓楊立撤退的行為,更如實奉告,不打自招。

奏摺被高全善唸完之後,七都軍馬司官員感覺頭部如遭重擊,腦袋嗡嗡作響,想也不想,一個個跪拜在地,口呼:“陛下恕罪!”

張敬在奏摺之中如實陳述,自己是受了七都軍馬司的指使,才攔截楊立之使者隊伍,使之不能在發現金國皇子合圍的第一時間,撤回關內。

張敬都將事情承認,七都軍馬司諸大員更抵賴不得。

白駭沒有想到張敬自己竟主動承認了這件事,還專門遞送奏摺向陛下請罪——張敬為何要自毀長城?為何要做這種於自己於他人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任憑白駭想破腦袋,恐怕也想不到,張敬此舉純粹是受了副統領元奎的慫恿和恐嚇,這是秦黨一系官員的內部出了問題,即便多智如秦宰輔者,也防不勝防,同樣懵然!

“白駭,你可聽清這張敬在奏摺上都說了什麼?”

白駭呆立在原地,如同雕塑。昭帝等他表態等得不耐煩,便問了一句。

白駭如夢方醒,打了個激靈,猛地搖了搖頭,緊跟著跪拜下去,涕淚橫流:“陛下,此乃是張敬攀咬臣下,誣陷臣下,臣下從未指使他做過這等事情,陛下明察,陛下明察啊!”

“呵!”昭帝聞聲冷笑,只要有這奏摺在手,又有想要裁撤七都軍馬司之心,縱然此事真的是張敬在誣陷白駭,昭帝亦要將此事做成鐵案!

“你說著張敬是故意攀咬誣陷你,那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不成?拼著自己好好的軍帥之位不做,反而要自己給自己加罪,拼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也要將你拉下馬來?”

“你二人莫非有殺父奪妻之仇?”

白駭下意識地搖頭,旋即又更劇烈地搖頭,連連道:“陛下,臣確未做過這等事情,雖不知張敬為何要攀咬臣下,但臣確未做過這等事情,陛下明察,明察啊……”

砰!

看他這副樣子,事到臨頭還百般推諉,昭帝怒從心頭起,抓起桌案上的硯臺直接擲了下去,毫無意外地命中白駭的額角,白駭的額角登時血流如注,鮮血蓋住了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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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痛又怕,竟語無倫次,哇哇大叫起來——

“來人,將這個擅用國之重器的東西給朕帶到午門斬了去!”

昭帝一聲令下,門外等候的金瓜武士立刻推門而入,走到御前,直接將掙扎不休的白駭拖著拖出了大殿。

地板之上鋪開一道鮮豔的紅!

昭帝抬頭,目光冷冽,盯著一眾七都軍馬司官員,寒聲道:“你等可知罪?可還有什麼要申辯的?”

“臣知罪,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將國政置若兒戲,國之權柄私相授受,以公器為己用,更釀出邦國之干戈,莫說一死了之……你等便是百死亦難挽回國朝之損失!”昭帝長身而起,巨龍高揚著頭顱,目中沉黑一片,吞噬所有光芒,“七都軍馬司諸官,凡參與此事者,皆午門抄斬!罰沒家產!家中男丁世代為奴,女子充入軍營,輪營奸宿!”

昭帝雷霆盛怒,整個大殿陰雲密布。

無人會在此時違逆趙毅的意志,群臣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為那些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同僚們求情一句!

哪怕是宰輔秦文瑞,此時亦都面無表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中最大的權柄,被昭帝一刀全部砍掉!

從此之後,大昭三分之一兵馬大權,重歸於趙毅,與秦黨一系再無半分瓜葛!

七都軍馬受此株連之官員達到六成以上,七都軍馬司司馬、都監等從上到下一應官員,全被鏟滅,自當下這一刻開始,七都軍馬司名存實亡。

而趙毅顯然也不希望這個七都軍馬司再繼續存在下去,分薄自己的兵權,讓自己的手不能從天庭之中,探入九幽之下。

他發了一通火,令群臣噤若寒蟬之後,回到座位,緩和著氣息,良久之後,道:“午膳時間都要過了……”

“也罷。”

“朕欲於燕州成立巡議司,本欲令這新立之巡議司巡查燕州,廣納百姓之言,體民生疾苦,為百姓謀實利,與燕州各州縣長官以及燕州太守互相輔佐,自成體系。”

“巡議司有監察、納言、議論縣政、州政、燕州郡政,乃或若巡議司中有七成以上之議員同意燕州郡的某一政令推行,則不必再與燕州太守,州牧、知縣協商,可直接推行政令。”

昭帝站起身:“如今看來,巡議司僅僅是議燕州之政,職能未免太過單薄。”

底下群臣心頭狂跳。

單聽陛下說這巡議司中,若有七成以上之議員同意某項政令在燕州實施,便不用再與各州郡長官磋商,直接推行政令這一點,便知這巡議司乃是個了不得的機構!

這個機構上可達郡守,下可納民意,結構完全垂直,若是將此體系完全撐開了,在昭國各地推行,則大昭各地州郡長官便至少被分走一半的權力,並且其上達天聽,下通民情的屬性完全展開來,陛下的意志可暢通無阻地傳遞到天下任一角落,那所謂天高皇帝遠的說法從此便不復存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不過,朝臣們暫且只看到了這套機構中,立於皇權鞏固,結構垂直的那一面,未有看到,若有人在這巡議體制之中,脫穎而出,從此成為天下議員之首腦——這個人手中將握有多大的權柄?

昭帝的言語還未說完:“朕欲於燕州試行巡議司制,倘若此制大利燕州民生,則將此制於天下推行。”

“並且,朕要裁撤七都軍馬司,新設樞密院。”

“樞密院下設都督府、巡議府。”

“自即日起,七都軍馬司之職責,完全歸入都督府,並且,京畿禁軍、各郡營兵之監察、兵符排程,亦由都督府負責。”

“巡議府則由巡議司升格而成。”

“諸卿皆已瞭解巡議司制度詳情,回去之後,好好思量思量。朕要你們明日拿出對著新設樞密院、都督府、巡議府的建議,以及此中諸官職設立之建議。”

“好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