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
“枉死刀宗窩藏黃天教逆賊,意圖謀反,如今逆賊已盡被圍困於青龍山,兒郎們,隨本將殺上去!”
豔陽抹過槍刃,轉而流露出冷森森的光。
兵器刺破胸腔,帶出大蓬大蓬豔紅紅的血。
哀哭,尖叫,痛嚎。
“我們不過是看流民可憐,施粥給他們而已啊……”大長老白花花的鬍子顫顫巍巍的,他倒在地上,一個武卒一槍將他的手掌釘近泥土裡。
鮮血便同烏黑的泥土一道,在大地上蔓延。
都邪回首,看到衣衫襤褸,瘦弱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孩童向自己甜甜地笑著:“哥哥,哥哥,將來我也要跟你一起習武,行俠仗義!”
“行俠仗義麼?”都邪喃喃自語。
然後,那個前一刻還在衝 他笑著的孩童,面上的表情便在下一刻如厲鬼般猙獰。
他露出肋骨痕跡的胸膛上,盛開鮮紅的花朵,灼痛了都邪的眼睛。
“殺光這些匪類!”
“殺光這些匪類!”
咚咚……
咚咚!
“施粥給流民?呵呵?誰允許你向這些亂民暴民施粥的?愚昧至極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不成?”
“安安心心做你的土匪不好麼!”
“他們要吃飯,要喝粥,也得喝朝廷賜給他們的粥,吃朝廷賞給他們的飯!”
嗤!
刀刃向下,在一通毫不掩飾譏諷與刻薄的言語中,割掉了大長老的頭顱。
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喪失了最後的神采,顯得空洞與哀惶。
它撞進都邪的心裡,令都邪直覺得天地都在兜轉,而自己身處於此間天地之下的地獄裡。
有無數雙從爛泥沼裡伸出的手攀附上都邪的全身。
負重前行,帶著巨大的惶惑與迷惘,往一個沒有標的的明天去。
都邪知道那雙眼睛在詢問自己什麼,它在問自己,朝廷何時給流民粥飯吃?
何時給天下蒼生百姓粥飯吃?
都邪咆哮,怒吼。
為什麼要問某家這個問題?某家不是朝廷,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吏權臣,怎會知道這個答案?
何必要令某家揹負這些?
何必?
何必!
都邪再抬頭,看到那個連面孔都籠罩在面甲之中的將領與自己對視,隔著一層厚厚的鋼鐵,都邪都能感受到面甲之中那雙眼睛裡濃濃的惡毒與嘲諷。
他揚刀,一刀劈殺向都邪!
“你們可真不配枉死刀宗這個名號啊,哈哈!一群匪類竟然有了慈悲之心?”
“還敢自稱枉死刀宗?可笑,可笑!”
都邪倉皇躲避。
又是一刀。
都邪步步後退。
將領的招式並不高明,甚至在都邪眼裡顯得粗鄙無比,但是都邪卻似著了魔一般,使不出力氣,更拔不出自己的刀來。
拔不出刀,拔不出刀……
拔不出刀便殺不了人,報不了仇……
我拔不出刀啊!
更深的畏懼在都邪內心紮根,他深知那是對於權力的崇拜轉而深化形成的恐懼。
“殺了他!殺了他啊!”
“報仇!我要報仇!”
另一個聲音,在都邪心底瘋狂咆哮。
“大首領說了,我們要鼎革天下!我們要革了這些狗官的命!”
“報仇!報仇!”
“拔刀啊!”
在過往的故事裡,都邪終究還是沒能拔出自己的刀。
他只是倉皇地,捨棄了背後所有的師門兄弟,亡命奔逃。
那雙匯聚猙獰、惡毒、殘忍、冷漠的眼睛,便從此深深地刻印在了都邪的夢境裡,骨髓裡,記憶裡。
它又一次張開了眸子。
都邪從夢境種猛地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喘息了幾口氣,將裡衣除去,露出一道道傷疤縱橫的上身。
在那些傷疤之中,有一道最為醒目,它大喇喇地橫在都邪的胸膛上,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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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帶進墳墓裡的東西。
都邪咧嘴,露出一個絕談不上和善的笑容,這個笑容裡透著極深極深的仇恨。
他撫摸著自己胸膛上的那道傷疤,坐在窗前的板凳上,撕開窗欞上的紙。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在那些目光所不能及的陰暗角落裡,有哀哭聲,有嘶吼聲。
隱隱約約的,像是一場夢,頃刻間就會消失。
“嘿嘿……”
都邪喉嚨裡湧出莫名的音節,他拎起刀,轉過身來。
強壯的身子擋住了窗,暗沉沉的夜為他的上身邊沿加上一層深黑的輪廓,宛若魔神。
主宰生殺的魔神……
一名身穿紅袍,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的大漢看著面對自己的都邪,眼神惶恐,不斷後退。
直到退到牆角,再也退不動。
於他而言,此時的都邪確實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唔……唔!”
大漢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向自己慢慢靠近的都邪,奮力掙扎著。
他明知自己的這種行為只是徒勞,在此地被困了一夜,他想要掙扎逃跑的慾望都沒有消減過。
都邪冷冷地看著掙扎的大漢,不發一言。
他最初抓到此人時,此人正在姦淫一個普通莊戶家的妻女,那時此人還是兇惡無比,囂張跋扈。
轉眼間成為了階下囚之後,其所謂獠牙便盡數卸去,露出了脆弱無力的內在。
世間所謂強蠻者,亦要在生死面前低頭。
“你不想死?”
都邪咧嘴無聲地笑了笑,蹲下來,同大漢說道。
大漢連忙用力點頭,眼神裡流露出希冀的光芒。
“若你不死,我如何能夠進入真理教?”
“唔!唔!”
大漢的眼神再度變得驚恐而絕望,他看著都邪慢慢抽出了刀,刀刃與刀鞘摩擦的沙沙聲,像是死神催命的聲音。
聲聲叩在他的心頭。
“你強暴流民之時怎麼未曾想過自己會有今日?”
“為人還是要多行善,不然終究會有人看你不順眼,一刀割了你的腦袋。”
都邪喃喃自語,腦海裡驀地閃現過楊立的臉孔,他面上冷森森的笑意便在大漢眼睛裡變得柔軟了一些。
機會,稍縱即逝!
大漢捕捉到了都邪失神的這個剎那,奮力以頭頂向都邪的胸口!
啪!
一隻鐵掌驟然向前,攥住了大漢的髮髻!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詭計往往全無作用。
任憑大漢如何掙扎,都邪抓著大漢髮髻的手掌都沒有絲毫鬆動,他將刀刃橫在了大漢喉嚨前,而後,向一側猛地一拉——
嗤!
都邪朝後倒退,大漢脖頸間的鮮血沖天而起。卻沒有一滴落在都邪的身上。
刀客的動作宛若是常年宰殺豬羊的屠夫一般,自然無比,行雲流水。
他盯著手中大漢頭顱上,那雙大睜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隨後還刀入鞘,騰出來的手掌覆蓋在那張臉孔上,催動真元,如烈火般的真元侵蝕著大漢的麵皮,很快便使之變得面目全非。
做完這些之後,都邪用布包了大漢的首級,又將地上無頭屍體的紅袍除下,丟進火堆裡燒了個乾淨。
火焰燃盡,天已放亮。
都邪推開門,向遠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