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
李謹侍感覺這句話裡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不敢瞎猜，只能看著蘇墨，等他自己開口。
蘇墨似乎要全盤托出這件事也很糾結，他又沉默了許久，才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幾個月前，我去荷蘭參加跆拳道比賽的時候，意外翻到了傑諾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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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荷蘭。
蘇墨躺在酒店的床上，一面看著傑諾給他制定的訓練安排，一面思考後面的比賽。傑諾年輕的時候，不愧是拿過金腰帶的職業拳手，強悍之處不光是身體和個人技術上，他對格鬥的理解也遠超常人。
他制定的訓練計劃強度非常大，但又非常合理，將身體的損傷降到了最低。基本上照他的方式訓練，一個小時能有別人兩個小時的效果，發生損傷的可能性卻比普通訓練方式低了一倍。
看完訓練表，蘇墨慢慢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行李箱，想找一本帶過來的小說。
然而開啟箱子一看，他才發現拿錯了，裡面放著各種格鬥理論和哲學的書籍，此外他還看到了一張護照，上面的照片是傑諾。
原本他和傑諾箱子就很像，拿錯也是正常情況，他也沒多在意，打算等會跟傑諾說。他正準備去拿手機，突然注意到行李箱裡，還有個日記本是翻開的，大概是一路顛簸所致。
偷窺別人隱私是不好的習慣，可是一眼看去，蘇墨看到了日記本上翻開的那頁，寫有自己的名字。一時間，他也好奇起來，不經拿起日記本看了看。
“老闆想讓少爺拿到這次的比賽冠軍，但少爺想要的，是真正的‘冠軍’而非一個虛銜。我到底該怎麼做？老闆所認同的那種‘愛’，是將少爺關在象牙塔中，不讓他被傷害，可上帝的子民終有離開象牙塔，面對真實世界的時候，我很擔心少爺會被擊垮……”
這段話雖然說得很隱晦，但對蘇墨來說，被深深地震懾到了。從小到大，他一直以為家裡人並不怎麼干涉自己，只要自己答應他們在十八歲後開始學習經商，無論自己做什麼，他們都不會過問。
可是傑諾在日記裡反覆提到了象牙塔……提到了真實世界，他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一直被矇在鼓裡。
隨即，蘇墨一頁一頁地把日記往下翻，越看那些內容他越震驚。那種感覺，像自己十七年來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是假象，自己正如傑諾描述的那樣，一直被關在象牙塔中。
他讀完整本日記，努力消化其中的內容，但越想越不願意相信。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之後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傑諾的電話號碼。
一個小時後，蘇墨的房間傳來門鈴聲，他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往外面看了眼，見來的人傑諾，便開了門。
“少爺，你找我？”
傑諾紳士地行了見面禮，蘇墨沉默著點點頭，領著他進了房間。
蘇墨坐在床上一言不發，似乎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傑諾在他面前站得筆直，似乎覺察了他身上的異樣，目光慢慢移向開打的行李箱。
當看到那本換了位置的日記時，他眼中閃過一些東西，很快扭頭看向蘇墨。
“你都看過了。”
“嗯。”蘇墨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目光慢慢迎上傑諾，“從小到大，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細心，才不會做出拿錯箱子這種事。你是故意的吧。”
傑諾沒有直接回答，卻朝蘇墨露出苦澀的微笑。白人原本皮膚就比黃種人衰老得更快，他一笑，臉上滿是皺紋。
“謝謝你傑諾，雖然看到這些之後有些……但我不想一輩子被關在象牙塔裡，還享受著別人給我的‘天才’虛銜。”
聽到蘇墨的話，傑諾的嘴唇一陣顫動，似乎想說點什麼，但還是忍住了。蘇墨看著他繼續道：“以前，我很長時間都有一種虛無感。明明很輕易就做好了別人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做好的事，卻一點都不感覺驕傲，反倒異常的虛無，現在終於找到答案了。”
“少爺……老闆他這麼做……”
傑諾剛想說下去，蘇墨便用手指做了個停下的手勢。他長嘆了口氣道：“不用幫他解釋，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只是他完全把我當成了一個易碎的花瓶，我在他眼中那麼一文不值嗎？”
“不，少爺，老闆他非常欣賞你，也相信你能做好很多事。只是，他很瞭解信心對一個人的重要，尤其是在年幼的時候，他做那一切，只是為了讓你相信自己的能力，未來不被恐懼束縛。其實……他相信即使靠你自己去做，也能做到，所以打算把這些都帶進墳墓裡，不讓任何人知道。”
“看來你讓他失望了？”蘇墨眉頭輕佻，傑諾被他的話弄得有些尷尬，“所以到現在所有的考試成績，他全部動過手腳？我參加的油畫、鋼琴乃至主持人大賽，他也都干涉過。明明那些榮耀該屬於為它們拼盡全力的人，他卻抹殺了別人的夢想，把這一切都給了根本什麼都沒認真做過的我，造就了一個所有人口中的天才。”
傑諾無言以對，卻仍然用淡藍色的眼眸迎上蘇墨的目光，這一刻他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只是很快又被隱藏了起來。
“放心吧傑諾，我已經十七歲了，不會軟弱到因為這些事就崩潰。但這不並代表我認同他的做法， 從小你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來說，你比那個人更像我父親。這次，我希望你幫我一個忙……”
蘇墨講完這段故事，李謹侍也從他的故事中慢慢迴歸現實，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他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消化。蘇墨可是每個人口中的天才，無論做什麼，只用花幾分的力氣就能比別人拼盡全力都做的好。
可是這件事的真相，李謹侍實在很難一下就接受，這就是有錢人的特權嗎？動用自己的財力和人脈，讓所有光環都聚集在子嗣名下，而一些真正在某些領域有天分的人，或許就因此被抹殺掉，從此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有才華的人，卻不能做跟他才華匹配的事……這是讓李謹侍最不能容忍的。
“這個……”
但這一切跟蘇墨並沒有關係，李謹侍也不怪他，可是他突然感覺對話變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我欠所有被我父親抹殺掉夢想的人一個道歉，但在那之前，我想向他證明一件事，不需要他做那些，我也能靠自己在喜歡的領域站到巔峰。”
“呃……所以你才要傑諾答應你，幫你保守參加自由搏擊大賽這個秘密。”
李謹侍小心問道。
“是。這次，我會靠自己的努力打進全國大賽，拿到冠軍。之後會找到那些我虧欠的人，一個一個向他們道歉，並告訴他們真相。”
“可是這樣……你跟你老爸的關係……”
“我跟他從來就不好，從出生到現在，見面不超過兩百次。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稱謂。”
“emmm……”
李謹侍原本還想說點什麼，突然聽到遠處有車輛疾馳的聲音，他扭頭看去，見蘇墨家那輛黑色的蘭博基尼Estoque正朝這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