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之下這句話有些奇怪，但李謹侍明白沙加特在說什麼，他被話中的隱藏資訊震懾的說不出話來。
很久之前，張嘉爾教他泰拳的時候，也聊過一些泰國的事。那個時候，許多事張嘉爾說的他雲裡霧裡，但現在。他突然全都明白了。
生在泰國的拳手，沒有其他國家那種完善的保障機制，如果受傷沒有保險，一切問題只能自己解決。
打拳是項高風險的運動，受傷自然是很平常的事，如果每次都不接受徹底治療，會積累下來變成陳舊傷，只要稍微上點歲數，拳手生涯就徹底報廢了。有些倒黴的，職業生涯頭部遭受了太多重擊，老年還有很大機率變成痴呆。
美國的拳擊手，例如梅威瑟之所以能打到四十歲，因為一年只打幾場拳，每一場比賽前後會做全面的身體檢查，飲食也非常節制。但泰國拳手從來享受不到這一切，他們的人生從開始就像野草，等著自生自滅。
生涯中，就會看到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退出，而自己能做的除了努力訓練，就只有祈禱。所以他們從來不去想明天，只專注於今天的事，這不是沒有夢想，只是他們的明天太過黑暗。
所以許多成名的泰拳王，趁著最風光的那幾年，瘋狂的揮霍人生，因為他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也不敢去想。最終，這成了泰拳手的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出神間，李謹侍感覺沙加特在朝自己微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正要道歉，沙加特卻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先一步開口道：“不用感到震驚，那就是我們的生活。在泰國只有窮人的孩子才會去打拳，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李謹侍目瞪口呆地看著沙加特，這個靦腆的男生，第二次讓他說不出話來。中國有句老話叫“窮文富武”，在這邊練武富人才能承擔的東西，但泰拳手的世界卻完全顛覆了這一切。
這時，沙加特又道：“對其他國家來說，拳手是運動員，一項耗費很高的運動，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活人拳。但在泰國，沒有人把泰拳當成運動，對他們來說，這是拼盡全力的廝殺，相對的，你可以稱真正的泰拳為死人拳。”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許多人說泰拳五百年不敗了……雖然這中間有水分，但的確泰拳手的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加黑暗。”
“其實也還好，只要不去想那麼多，認真過好每一天，人仍然可以很快樂了。”沙加特再次露出靦腆的微笑，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和他們相比，我已經很幸運了，至少還有其他路可以選。但對我來說，泰拳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段經歷，在徹底放棄它之前，我會先在擂臺上證明自己。”
說到句話時，沙加特眼中有光在閃爍，李謹侍感覺那是一種驕傲。就算泰國的傳統泰拳，細說之後如此黑暗，沙加特仍然以泰拳為自豪。
李謹侍突然思忖，如果自己生在泰國，真的還會這麼熱愛打拳嗎？一切和夢想無關，也不去想明天的事，就只為了做好今天的而打拳。
原本以為會是有趣的聊天，突然變得異常壓抑，李謹侍感覺快要聊不下去了。他感覺沙加特雖然看起來和自己年齡相仿，又非常靦腆，但經歷過的事和自己完全不在一個層面，自己在沙加特面前才是真正的小孩。
“你泰拳是誰教的？”
沙加特突然問道。李謹侍有些意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本身也有點說不清，刑天和張嘉爾好像都算自己老師。
“那個……社團的教練，一個姓刑的大叔。”
最終他還是把刑天認為老師，一方面的確是刑天教得更多，另外一方面，如果張嘉爾是自己老師，他總感覺關係會有些奇怪。
“這樣……我以為是泰國人教的。來這邊很久了，去過很多拳館，但大部分地方教得泰拳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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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靦腆的男生，說到泰拳的事時，眼神突然變得鋒利起來，像變了一個人。但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但是就像我說的那樣……”
“沒……沒事，你說的沒問題，我那個不靠譜的教練也這樣說過。”
“嗯嗯。”沙加特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但是你的泰拳，有泰國南部的風格，那邊的流派被稱作泰南拳。可是，為什麼從來不見你跳拜師舞，對太正宗的泰拳來說，拜師舞是對這個流派的尊重。”
“拜師舞……”
李謹侍被沙加特問得有些尷尬，拜師舞他的確聽過，但是刑天從來沒教過太多，也從來沒要求他在擂臺上做。他這個半條子泰拳手，現在遇到正宗泰拳手，突然有種李鬼碰到李逵的感覺。
“是因為沒有正式拜師，所以沒讓你跳嗎？”
沙加特卻又再次猜到了李謹侍的心思，一針見血的指出。
“嗯……和你相比只能算半吊子的泰拳手，都沒在真正的泰拳館學過，也沒正式拜師……所以跳拜師舞有些丟人。”
沙加特又抿了一口咖啡，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卻沒繼續這個話題。李謹侍正琢磨著要不要說點其他的，改善一下氣氛，突然感覺雙眼被人矇住了。
“猜猜我是誰！？”
一個女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謹侍感覺這聲音有點熟，但又想不起。不過跟他有交集的女生，一共就那麼幾個，他在腦海總一一排除之後，只想到一個人。他有些不確定道：“劉羽曦？”
“哎……你這人真沒意思。”
女生說完，跑到李謹侍的桌邊，自顧自地坐下。李謹侍一看果然是劉羽曦，此時她正跟旁邊的沙加特擺手打招呼，但光是側影也能看出完美的曲線，古銅色的皮膚反倒讓她多了一絲魅惑。
如果光論相貌，他當然不如張嘉爾，甚至比楚玉都要差些。但這種喜歡運動的女生，有她們自己獨特的魅力，有時候也會讓男生抵擋不住。
“你怎麼來這了？”
李謹侍看著劉羽曦的側影輕聲道。
“就來逛逛唄，白起這幾天跟瘋子似得在訓練館狂練，都不理我了。”說著，劉羽曦扭頭看了過來，“話說，你是不是也太悠閒了，還有時間來喝咖啡。為了這場跟你的決戰，白起已經要求閉關，除了睡覺，基本就住在訓練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