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帶著南霽城風部本部的十幾名高階幹部於午後出發,輕車快馬趕往旻昌郡城。而大量被臨時動員的普通遊俠成員已經在昨天散會後開始向旻昌郡城聚集了。
因為既定的計劃是在必要時用武力方式控制旻昌郡城,擒獲或斬首對方的首腦,所以風部這一次可謂是精銳盡出,一共有近七百人被徵召參與行動。
這可能是荒蕪近十年來最大的一次行動了,雲鶴迫於形勢,也沒有來得及向山莊本部的宗主會請示,只是匆匆派人通知了南霽城內的南州刺史府。然而此時刺史府內也是群龍無首,南州刺史司馬流在外未歸,長史上官躍雲則恰恰是荒蕪風部這次行動要對付的人。
對於雲鶴來說,派人知會一聲南州刺史府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她本來也沒打算聽從刺史府的指揮。實際上南州刺史府如今剩下的人也沒有能力對荒蕪指手畫腳,刺史府直屬的力量都先後被派往騎河縣保護遇襲的刺史大人及處理善後事宜了,南州大營的破浪軍團下屬部隊他們也無權調動。
這是一場放手一搏的行動,風部力求在事態失控之前強勢介入並摧毀淨邪思會的秘藥研製能力。
“如果和旻昌郡城的帝國軍發生衝突怎麼辦?畢竟你們出動這麼多人,又沒有得到朝廷方面的正式許可。”在出發前藤以寧表達了自己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雲鶴對此給出的答案是,她準備在旻昌城駐紮的帝國軍有所反應之前控制軍營,將軍隊都限制在軍營內直到事情順利解決。
“也就是說你們要突襲帝國軍的駐紮地?”藤以寧覺得站在自己雲中劍的立場上,有必要制止他們的這種瘋狂行為。舉部北上抓捕朝廷的三品官員,本身已經很有叛逆的味道了,若是再和帝國軍起衝突,只怕會給人落下口實。
“那你知道我現在最怕什麼嗎?”雲鶴反問道。
趕往旻昌郡城的路上,藤以寧坐在雲鶴給自己單獨安排的馬車裡,腦海中想的都是雲鶴最後說的那番話。
那是一個最壞的局面預測,藤以寧自己之前根本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或者說她不敢想這麼崩壞的局面,然而雲鶴卻考慮到了。
“我最怕的是,我們趕到旻昌郡城時,淨邪思會中的瘋子已經將秘藥大量使用在他們的追隨者們身上了。不管是給底層的信眾用,還是給倒向他們的士兵用,那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何止是可怕,簡直是災難。有過與嗜血怪物親身對敵經驗的藤以寧在聽完雲鶴的這番預測後終於意識到了這件事有多嚴重。
假如上官躍雲為了對抗荒蕪的抓捕,不顧一切地用秘藥製造出大量的怪物來,這種局面簡直令人感到絕望。
所以雲鶴出於應對最糟糕局面的考慮,她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旻昌郡城駐紮帝國軍的掌控權,一方面是減少對方製造怪物的來源,另一方面也是萬一局面崩壞,軍隊還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藤以寧輕撫著自己仍然隱隱作痛的肋下,心裡對自己的不爭氣感到難受。她忽然發現自己在整個南州淨邪思會事件中起到的作用極其有限,甚至還拖了後退。
她在心中暗暗下決心,如果局面真的惡化到雲鶴預測的那樣,那麼即便是拖著這副身軀她也會踏上戰場。
對了……還有這個呢。她忽然想起了那瓶從周肖誠那裡收繳來的秘藥,從懷中取出了那只紅色的小瓶子。
“極”……只是從未聽過的代號,連字樣都與之前見過的那些藥不同,用了最蒼勁渾厚的筆鋒。
“或許這就是為我準備的。”她喃喃自語,“藤以寧,你一直都有這個覺悟的吧。”
這是有死無生的覺悟,藤以寧回想起他們一行人在客棧內遭到四頭嗜血怪物圍攻時的場景,在一切手段和計策用盡,一切努力都無法破局之時,那個一直以來性格上讓她有點討厭的傢伙已經比她更早地有了這種覺悟。
如果不是外頭帝國軍的增援帶著火炮趕到,如果不是包隱和錢巽兩人的配合,只怕她早就親眼見證這瓶“極”在那個年輕人身上產生作用了。
她不得不承認,在那個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周肖誠的形象無比高大,他的音容笑貌幾乎要化作滾燙的鐵水灌進她的心坎。
那種感覺……能算作喜歡嗎?她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相逢更早一些,如果彼此不是以那種對立的身份相遇,或許真的會喜歡的吧。藤以寧想到這裡有點臉紅了,她忽然發覺自己二十年來還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哪個男人,也從未真正理解過喜歡為何物。
因為她從小便是荒蕪,長大後又投身雲中劍,個人的情感愛恨在她心裡都是次要的。在遇到終陵棄之前,藤以寧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對正義目標以外的任何東西感興趣,也不會被那些東西牽動情緒。
忽然好想你啊,姐姐。
有你在的話,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一切都交給你來判斷了。
沒來由的淚水從眼眶中湧出掉落,啪嗒啪嗒打在她的手背上,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所幸這架馬車內是她一人獨處。
“終有一天,我們會分開,然後各自獨當一面。”
藤以寧忽然記起她們還很小的時候,某一次在山莊的訓練中她拖了後腿,是在姐姐的幫助下才最終完成了訓練的。那天的訓練結束後,教席和其他同伴都散去了,唯有藤安彤留下來摸著她的腦袋對她說了這句話。
即便到了她已經懂事的今天,也依然覺得這句話有些殘酷,但又無可辯駁。
雲中劍的每一個人,都被要求有朝一日能夠獨當一面。
她抹去了自己的淚水,將那瓶紅色的秘藥收入懷中放好,把長刀擺在了自己併攏的大腿上。
心煩意亂的時候,只有看著刀能夠讓她恢復平靜。教她刀術的前輩說過,倭刀術中講究一個境界叫做明鏡止水,唯有心如明鏡止水,方能做到所斬皆破。她練了許多年拔刀術,從一開始的握住刀柄便心中躁動,到之後的拔刀出鞘心神激盪,再到如今一息之間完成拔刀卻心堅如山,這其中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冥想與放空自我。
終陵棄,你此刻也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