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旻昌郡城中心那口連通全城各方水井的那口大井邊,藤以寧將自己從劉可竹那裡得到的那瓶白色藥瓶中的粉末全部傾倒了下去。
她清晰地記得這是在騎河縣遇襲那一夜,劉可竹在被許京遠帶人灌下秘藥後尚未失去神志之前拼命交給自己的東西,或許劉可竹早就做好了會有這一天的準備。
將藥粉灑入井水之中後,剩下所要做的事情只有等待,藤以寧忐忑不安地等候著結果,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右手手腕的傷痛。如果這瓶藥粉無法奏效,那麼旻昌郡城接下來很可能會迎來非常殘酷的一幕——針對被感染者的屠殺。
藤安彤走到妹妹身邊,手輕輕地按在她肩膀上,眼神中飽含心疼之意。分別逾月,她也沒想到藤以寧會接連遭遇這麼多事情,並且還幾度孤立無援,這讓她這個做姐姐的感到很愧疚。
當初她能夠放心地離開烏月返回山莊,主要還是因為把整支雲中劍都交給藤以寧,雲中劍的戰力算是一重令人放心的保障。可惜南州的事情太過特殊,而且雲中劍又因為聖旨不得不駐留烏月,這才導致局面一度難以收拾。
“辛苦了。”藤安彤輕聲說了一句。
“沒關係,這段日子我過的挺開心的。”藤以寧衝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沒有覺得委屈。
荒蕪風部的遊俠們開始從井中取水,他們將井水一碗一碗分給那些受到武烈之血影響的百姓們,許多人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武烈之血異化的反應,只不過因為攝入的量很小所以反應並不迅速。
柳安緒為終陵棄受傷的手臂正骨完畢後,又向他輸了些許內力助其調理內息,他做完這一切後便準備先行離開。之前城中圍剿怪物作戰時,也有不少柳氏劍宗的弟子負傷,柳安緒作為掌門人決定先去看望一下弟子們再做安排。
“掌門前輩,多謝了。”終陵棄感覺自己的右臂已無大礙,修養一陣便可恢復如初,對柳安緒感激地道謝。
“不必客氣,小兄弟你的陽劍勁與自身契合得相當不錯,有空還應勤加鞏固練習。”柳安緒殷殷囑咐道,“劍道漫漫長路,亦如逆水行舟,切忌懈怠。”
終陵棄謙虛地點頭:“晚輩謹遵掌門前輩教誨。”
柳安緒向荒蕪眾人辭別,荒蕪大宗主決定送他一程,他們邊走邊談,起先終陵棄還能聽到一些關於此次南州淨邪思會事件的言語,但在二人行遠之後便聽不到什麼了。
孟漁舟牽了牽他的手,在他耳邊小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差不多該溜了?”
她想以自己二人忘川刺客的身份,混雜在這麼一大堆正道人士之中不免顯得彆扭,何況藤安彤還是知道他們身份的。若是那位安左使像她妹妹之前那般發起正義瘋來,在這麼多風部遊俠的包圍中他們兩個真是插翅難逃就地伏法。
終陵棄也知道以自己二人的身份繼續呆在這裡不妥,但他還是放心不下周肖誠的狀況,從打倒宋久合到現在周肖誠一直都沒有說什麼話,他的樣子看起來也很不輕鬆,和自己內心的破壞慾望鬥爭帶來的壓力已經快要將他壓垮了。
“等等吧,看看劉可竹留下的那個藥究竟有沒有用。”終陵棄對孟漁舟說道,他想等到看周肖誠喝下井水症狀緩解後再離開。
孟漁舟怎麼會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她只是更加在意己方的處境而已,但看到終陵棄這樣堅持,也就只好隨他所願了。
藤安彤似乎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竊竊私語,突然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孟漁舟在終陵棄身後緊張地望著那位雲中劍的正牌首領,在看過她和雲鶴宗主聯手對付宋久合的那一刀後,孟漁舟不認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對抗她。
“安左使,好久不見。”終陵棄態度不卑不亢地向她打招呼,現在的場合他也不敢用太過輕浮不羈的態度。
藤安彤向他點點頭算是回答,她的目光看向終陵棄後頭的孟漁舟,朝她伸出手:“宋久合伏誅,旻昌局勢得控,以寧之刀可歸還於我。”
孟漁舟愣了一下,才想起藤以寧那把仿扶桑刀還在自己這裡,她立即把刀連鞘橫著遞給藤安彤。
藤安彤收下刀後,對他們二人說道:“念在汝二人襄助以寧平淨邪思會之事,今日不論立場正邪。”
孟漁舟幽怨道:“我們救你妹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對我們的仁慈就只有今日嗎?”
“終不為同道。”藤安彤垂下眉眼,遺憾地說道。
終陵棄點頭:“安左使一言既出,想必我二人今日在旻昌城內不會受荒蕪為難,既然如此,請允許我多逗留一陣陪一陪朋友。”
“請便。”藤安彤說完帶著刀回藤以寧那邊去。
“她們真是雙胞胎啊,姐妹兩個簡直一樣固執。”孟漁舟氣鼓鼓地說道。
終陵棄背後一涼,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曲深情第一次在地下煙館見到藤安彤時的情景,藤安彤的聽力很好,而且性格似乎也有些記仇……
然而這一次藤安彤沒有停頓,而是直接走遠了,他松了口氣,心想總算沒有多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這時荒蕪的大宗主已經送別柳安緒回來,他進門後原本各自竊竊私語的人全部都自覺肅靜了。終陵棄敬畏的地望著那個灰袍老人的背影,心想作為一方勢力的領袖能夠在常年派駐在外的成員中同樣保持如此威信,這位老人年輕時該有多麼叱吒風雲。
“情況如何了?”灰袍老者走到風部的首領雲鶴身旁,向她詢問道。
雲鶴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樂觀,她皺著柳眉回答道:“似乎沒有明顯的效果,喝下井水的人的情況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有更加惡化的趨勢。”
“我們弄錯了嗎?那個藥物並不是用來扭轉武烈之血藥性的?”大宗主的語氣也凝重起來。
“這個……暫時還沒有可靠的情報。”雲鶴為難地說道。
“你在這裡繼續觀察情況,必要時不必問我,可直接採取行動。”大宗主說完轉身朝藤安彤走過去。
“遵命……”雲鶴的額頭因為緊張而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知道這個命令意味著風部很可能要在這裡大開殺戒。
藤安彤已經猜到大宗主要交代自己什麼,她主動上前請求道:“大宗主,時間緊迫,應當分頭搜檢宋久合各處據點,或有一線生機。”
大宗主欣然點頭:“你去做吧,除去留守此地的風部遊俠,其餘人手你自行調配。”
喝下被武烈之血汙染的井水的人有數百人,此時都被集中在城中這口大井邊上的宅院裡,為了保證萬一這些人出現大面積的異化反應風部能夠控制局勢,雲鶴在這邊還需要留下相應足夠多的人手。
這樣一來藤安彤能夠用的人手就相當捉襟見肘了。
終陵棄和孟漁舟看到她最終只挑選出二十多人來,他們分成四五個小組從先前羈押的淨邪思會高階成員中找出人來帶路,分頭前往淨邪思會研製武烈之血的各處據點尋找解決當前事態的辦法。
“宋久合自己的秘密據點只怕這些人也不知道吧?”終陵棄對藤安彤說道,“除去那個被打成廢墟的寺院,我們還知道兩個地點。”
藤安彤與他對視了一陣,問道:“需要多少人手?”
“不用了,看你這邊用人就是拆東牆補西牆,我和小孟幫你跑那兩個地方好了。”終陵棄大方地說道,“我們還可以找魏大人要點幫助。”
“無荒蕪相隨,我豈能心安?”藤安彤坦白地表達了自己對他們的不放心。
“姐姐,我跟他們去。”藤以寧在這時走了上來,“我的傷不影響行動,而且現在城中所有被感染的人都被集中在這裡,外頭應該也不會發生戰鬥了。”
“萬事小心。”藤安彤叮囑道。
藤以寧朝她打了個放心的手勢,用眼神示意終陵棄和孟漁舟跟她走。
“你說的兩處地點,一處是我們擊殺許京遠的地方,還有一處就是你單獨去的城南吧?”藤以寧邊走邊向終陵棄確認道。
“對,就是這兩個地方。”終陵棄答道,“荒蕪的人手不夠,如果你們不願意麻煩柳氏劍宗,就向魏馮河求援吧。反正他提刑司辦案也需要搜尋這些地方提取證據。”
藤以寧指了指前方:“這不說來就來了,魏大人,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寧右使,需要幫忙嗎?”魏馮河帶著一隊精幹的帝國軍士卒朝這邊趕過來。
“求之不得了。”藤以寧感激一笑,“說實話我們現在很缺人,魏大人,局勢仍不容樂觀。”
聽她簡單敘述了情況後,魏馮河怒由心生,忍不住罵道:“宋久合那個混蛋,都一敗塗地了還要害這麼多人嗎?”
“眼下說這些都於事無補,我們只能寄希望於能從淨邪思會內部找到解救的辦法了。”她急迫地說道,“劉可竹臨死前留給我的藥我已經拿給大家用了,但是沒什麼成效。但劉可竹在那種生死之際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我想興許這藥還需要什麼輔助的東西才行。”
“這樣吧,你們去城南,剩下那一處我來搜。”魏馮河當機立斷道,他沒忘記補充了一句:“對了,先前脫逃的王侗還沒有抓到,你們行動的是後留神,我擔心他會搞鬼。”
“唉?怎麼不見葉姑娘。”終陵棄記得原本葉心笛是和魏馮河一起指揮帝國軍保護百姓的。
魏馮河苦笑:“她借了一隊人去搜捕王侗了,現在應該也是在城南那片。”
因為情勢火燒眉毛,藤以寧和魏馮河兩邊計劃已定,立即開始分頭行動。藤以寧與終陵棄、孟漁舟三人奔赴城南,魏馮河帶隊前往打倒許京遠的那處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