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就是那樣，如果當時沒有勇氣說出口，之後無論在什麼樣的時機下去說，都會顯得很遲並且沒有誠意。終陵棄有點後悔自己在當初沒有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孟漁舟，雖然他的初衷並不壞，只是不希望她莫名多出一件傷心介懷的事情。
他不知道孟漁舟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世問題，也不知道孟漁舟會不會原諒自己，在那段人人自危風雨飄搖的日子裡他出於多種考慮選擇了隱瞞真相。其實也算不上隱瞞，因為在原本的命運裡，孟漁舟是絕不會知道自己的出身的，終陵棄不過是在流鴉戲弄命運的擺佈下才觸及了這個秘密。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啊？”孟漁舟不解地問道，她不可能猜到這個時候終陵棄心裡糾結的是什麼，滿腦子想的都是終陵棄是不是和藤以寧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奇怪經歷。
“我們之前從一夥自稱亂雪堂殘存子弟的惡徒手中……”終陵棄說話的時候感到自己臉頰一陣火辣辣的，他向來就不擅長說謊和編故事，尤其是在孟漁舟面前。
這世上根本沒有完美的謊言，編造一個謊言就會埋下一顆種子，日後你將用更多的謊言來阻止這顆種子發芽，同時埋下更多的種子。但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的，到了那個時候，就是一切故事迎來終結。
終陵棄嘆了口氣，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蜘蛛：“能不能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有點事情想單獨和小孟說。任務的內容我隨後再和你瞭解吧？”
蜘蛛早就覺察到氣氛的詭異和終陵棄一反常態的擰巴，他聳了聳肩欣然答應：“當然，您現在是渡司了，烏月分渡之內您說了算。”
孟漁舟好奇地看著蜘蛛背著手離開了客廳，又好奇地看向了終陵棄，她發現此時終陵棄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像遇到了八輩子的倒黴事一般，不僅如此，四目相對時他的眼中還有做賊心虛的閃躲。
“咳咳。”孟漁舟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提醒終陵棄不要再磨蹭了有話就說。
“小孟……你還記得那時候曲深情為了阻止我和金柳的自相殘殺，故意違背流鴉的貫心試練嗎？”
孟漁舟愣了一下，旋即點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怎麼會忘記……那是後來一切的開端吧……我們最終走向自由的開端。”
雖然她對曲深情當時和終陵棄頗為曖昧的關係有些介懷，但一想到那個人為他們所做的一切，那點嫉妒和恨意也就煙消雲散了。如果沒有曲深情的奮不顧身，後面也就沒有終陵棄和她的拼死一搏，可是說是曲深情用死教會了他們勇敢和抗爭。
“金柳不想讓她死，所以在對決中故意輸給我，丟掉了性命，他相用自己的命換曲深情的命。”終陵棄抓起面前的酒杯，然而杯中並沒有酒，他的眼神茫然四顧，緩緩述說道。
“我知道……”孟漁舟附和道。
“但是流鴉不肯就這樣放過我們，我去找他告訴他我已經殺了金柳，貫心試練應該結束時，他提出了一個條件。”終陵棄的聲音越來越輕，孟漁舟需要很仔細地聽才能聽清他的話。
“是什麼條件？”她忍不住問道。
“他要我去芷嵐江邊找一戶一家三口的漁家，把他們全部滅口。”終陵棄說。
孟漁舟驚訝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才說道：“你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那你後來去了嗎……不，曲深情最後還是死了……所以你沒能狠下心執行流鴉的命令？”
終陵棄沒有說話，他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真傻啊，為什麼不和我說呢？如果我去做的話，曲深情就可以不用死了吧？”孟漁舟有些埋怨地說道，她從最後曲深情沒能活下來推測終陵棄沒有去執行那個命令，所以才會這樣說。
“不，故事和你想的方向截然相反。”終陵棄抬起了頭，孟漁舟看到他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她不由得心中一緊。
她想流鴉給的那個任務或許並不像終陵棄說的那樣簡單，否則他也不必有此情緒。
“我當時想的是，我可以為了救曲深情命都不要，怎麼會在意別人的生死？那一天我已經篤定要去殺人了，但是卻意外地在城裡碰到了藤以寧，被她纏住了。”終陵棄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彷彿一個溺水的人終於緩了過來一般，開始鼓起勇氣面對自己內心深處最陰暗的恐懼。
所有的秘密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這是終陵棄過去所堅信的，一如他不懈地追求著為雲州精鐵案的無辜死難者們翻案一般，所以他想現在這個時候哪怕被孟漁舟記恨，他也不能輸給卑劣和怯懦的自己。
終陵棄的敘述狀態開始漸入佳境，他用生動且驚心動魄的語言把那一天在江邊漁家所發生的事情再現給了孟漁舟。殺心、追逐、勸阻、救人、放過，孟漁舟終於知道了終陵棄不願向自己提起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藤女俠的作風倒是一貫如此，沒什麼意外的，不過你的表現讓我有點沒想到。”孟漁舟微微一笑，“原來你也有殺氣騰騰的一面啊？我還以為你只有在和流鴉決戰的那一天有那種氣勢呢。”
終陵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準確的說不是面無表情，而是帶著悲哀。
孟漁舟被他這個神色弄得不知所措，看到他緩緩張開嘴才知道故事並未完結。
“小孟，或許有些晚，但是這件事本不該瞞你的。”終陵棄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重要，你聽仔細了。說完聽完之後，你恨我也好，離我而去也罷，甚至要殺我也可以。”
孟漁舟被他的嚴肅弄得心中無比緊張，她很蹩腳地想要化解這種氣氛：“有……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是不是太誇張了……”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孟漁舟愣住了，接下來她做了一個讓終陵棄始料未及又感動不已的動作，她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接下來要說的話會給我們的關係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我寧願不要聽，你就繼續瞞著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