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周肖誠的疑問,以及來自一旁藤安彤的目光,終陵棄沒法再冷靜地隱瞞下去了。孟漁舟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傳來的熱度讓他心裡一跳,她的這個舉動彷彿在給他勇氣,告訴他無論如何她會站在他身後。
“以寧已經不在了……”終陵棄說完這短短的一句話後,彷彿用盡了他一身的力氣。
周肖誠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藤安彤愣了一下,悲傷地垂下目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你再說一遍!”周肖誠大吼著撲上來抓住了終陵棄的雙肩,紅著眼睛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啊!”
孟漁舟想要將他們兩人分開,但周肖誠的勁大得可怕。
“以寧已經不在了,她死了……我沒能照顧好她,都是我的錯。”終陵棄徹底破罐破摔了。
周肖誠憤怒地舉起了拳頭,他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傢伙不是那個在南州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了,現在的終陵棄看起來面目可憎。
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面抓住了周肖誠的拳頭,藤安彤阻止的聲音傳來:“住手。”
“安左使……”終陵棄吃驚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阻止周肖誠打自己。
禁衛統領嚴鄭北冷冷地望著他們:“你們適可而止吧,現在哪有時間胡鬧?終副指揮使,這次任務成功了你才是副指揮使,若是失敗,我們這些人的腦袋都可能不保。”
“他說的對,周肖誠,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孟漁舟用充滿威脅意味的目光望著仍沒有冷靜下來的周肖誠。
“終陵棄!我管你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你給我……”周肖誠狠話說到一半,身子忽然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往後被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藤安彤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對躺在地上的周肖誠說道:“適可而止。”
周肖誠的眼神有一陣子顯得特別空洞,但他很快回過神來,從地上挺身躍起,對藤安彤說道:“那可是你妹妹啊!她沒了你怎麼一點也不難過啊!”
藤安彤眉頭顫了顫,抬手給了他清脆一巴掌:“我何嘗不痛心小妹!然為雲中劍者,生死難免……而今大敵當前,豈能鬩於牆內!”
“安左使!”終陵棄大驚。
藤安彤看了他一眼,甩手往外走去。
周肖誠撇著腦袋,依然維持著那個捱打的姿勢,他的淚水劃過側臉。
“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他沒有看終陵棄,但這話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終陵棄沉默著點點頭,想要拍他的肩膀,但被他側身躲開了。
“快滾。”周肖誠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疲憊。
孟漁舟拉著仍在猶豫的終陵棄往外跑去,他們一路穿過詔獄冗長的地下通道,在來到地面上的時候趕上了雲中劍與禁衛們。
詔獄外頭仍然是黑天,無星無月。
雲中劍和禁衛們都配有快馬,藤安彤和嚴鄭北帶著他們各自手下的隊官們聚在一起,最後確認行動的方案,他們看到終陵棄出來後向他示意了一下不遠處停著的一架馬車。
終陵棄朝馬車看去,等在那裡的是永陵王府的總管李茂才,他為終陵棄帶來了留在王府的劍。
“公主殿下說你需要這個。”李茂才將未隱交給終陵棄。
“多謝,殿下還好嗎?”終陵棄關心地問道,他想自己在詔獄中呆了那麼久,牧芝柔也不知道是透過什麼手段得知如今的情況的,他之前還一直擔心她會判斷失誤做出一些冒險的事情來。
李茂才回答道:“公主殿下安好,請放心。殿下對你寄予厚望,等候閣下捷報。”
“我一定盡力而為。”終陵棄信誓旦旦道。
“終先生,帝國未來繫於你了,切莫辜負公主的期望。”
終陵棄鄭重地點了點頭,帶上劍和永陵王府借給他的兩匹快馬,向等候在那邊的雲中劍和禁衛們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藤安彤和嚴鄭北已經制定好了行動的方案,基於目前還未爆發衝突的情況下,他們決定到北軍大營對牧芝昭詐稱皇帝召他入宮,聖旨嚴鄭北在離開宮廷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如果牧芝昭不疑有他,主動跟他們走那最好不過,即便他反抗,再行突襲強攻也不遲。
北軍的主力是以龍驤衛為首的四支禁軍,如今駐防在城內的是虎威衛,另外三支部隊則駐紮在北郊大營,牧芝昭現在就在北郊大營中。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牧芝昭究竟對部隊有多少的掌控力,也不知道萬一牧芝昭決意破釜沉舟進行叛亂,軍隊中會有多少人響應他的號召。
雖然蘇蕁之前說南軍的野戰部隊已經準備好了鎮壓叛亂的準備,但南軍從天南大營出發到這裡還是有不少的距離的,如果被牧芝昭抓住了時間差率先破城進宮逼迫皇帝退位,局勢就相當微妙了。
一行數十人在夜色中策馬靠近北軍的營地,嚴鄭北帶領的禁衛們在最前方,十幾名雲中劍和終陵棄都藏在了禁衛的後頭。為了不引起對方的警惕懷疑,藤安彤沒有動員全部的雲中劍,只帶上了自己最信任的十幾個好手,同樣嚴鄭北的禁衛也沒有全數出動,這樣的人數已經是常理之下的極限了。
在接近北軍大營的哨崗時他們一行人都放慢了速度,可以營造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哨崗上的士兵也發現了這支接近的騎隊,按照規矩他敲響了金鑼,大營中立刻有負責警備的人馬出來截停他們。
“我是陛下的親衛統領嚴鄭北!有陛下聖旨在此!請牧芝昭殿下出來接旨!”嚴鄭北手中高舉著聖旨呼喊道。
那些不知是龍驤衛還是其他兩衛的禁軍士兵見到嚴鄭北和聖旨之後都收起了刀槍,他們在大營前肅穆列隊,並派人向營內通報。
不一會兒終陵棄就看見一個白袍著輕甲的男子策馬出來,正是他見過的左渡領牧芝昭。
“這麼快就能衣裝整齊地出來,這位四殿下根本就沒有睡覺吧?”孟漁舟小聲嘟噥道。
“啊,可以看出他似乎有所準備了……果然我上殿鬧騰的訊息瞞不住他。”終陵棄小聲說道。
牧芝昭帶著幾名護衛來到嚴鄭北馬前,一起下馬跪地接旨。
終陵棄仔細地看了那幾個護衛的模樣,儘管夜色朦朧,但他還是確定了,那幾個穿著北軍士卒衣甲的護衛根本就是霧月那一組刺客。
藤安彤的手按在了刀上,她身後的十幾名雲中劍精銳已經蓄勢待發,她用徵詢的眼神望著終陵棄。
終陵棄也猶豫不決,確實這個時候是突襲拿下牧芝昭的絕好時機,此時牧芝昭身邊只有霧月等四個人,而且距離北軍的士卒有數十步,自己這邊則是一蹴而就。
“要動手嗎?”孟漁舟詢問道。
嚴鄭北已經開始宣讀聖旨了,那封偽造的聖旨的內容稱皇帝突然身體不適,召集各位皇子進宮。
“請決斷。”藤安彤催促道。
終陵棄看到那邊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問題,牧芝昭接下了聖旨,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否決了藤安彤現在突襲的提案。
反正只要牧芝昭相信聖旨是真的,接下來就會主動跟他們走吧?等到遠離了北軍大營在動手,也就不必擔心牧芝昭在軍中的擁躉會對己方進行圍攻了。他是出於這個考慮,才沒有命令趁現在下手抓住牧芝昭的。
“那麼殿下,隨我們一同上路吧?形勢緊急。”嚴鄭北看到牧芝昭收下了聖旨,便按照計劃提議道。
“不用去喊我十六弟嗎?他也不住在城中吧?”牧芝昭說著朝虎林苑的方向望了一眼,“這裡離虎林苑不遠。”
嚴鄭北愣了一下,很快應變道:“十六殿下那邊已經有其他人負責傳達聖旨了。”
終陵棄心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嚴鄭北的應變雖然很快,但這個回答著實算不上高明。虎林苑所在地在北軍大營還要偏北一點的地方,如果有同樣規模的人負責去虎林苑傳信,北軍大營這邊應當會知曉的……而且同一個方向上的傳信,何必派出兩隊人執行?這個答案細思之下是不合理的。
嚴鄭北的掌心也在冒汗,他原以為這封假聖旨天衣無縫,不曾想到牧芝昭會突然提起那位他都沒什麼印象的十六皇子。確實這個假聖旨在召集諸位皇子的資訊上沒有考慮到住在虎林苑的牧芝仁,儘管他面色不驚地進行了應對,但總覺得似有不妥之處……
牧芝昭笑了笑,對嚴鄭北道:“原來如此,那請統領等本殿下一會,面見陛下我要換身衣服。”
他說著便上馬回馬朝營內緩緩行去。
“安左使,動手,不能讓他回去。”終陵棄心中越來越不安了,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不放牧芝昭回到大營內,就在這裡將他拿下!
藤安彤在接到命令的瞬間拔刀出鞘,藏在禁衛們身後的雲中劍十餘騎人馬忽然衝陣而出,白袍像是黑潮中翻湧的雪浪。
“殿下且慢!”嚴鄭北在聽到身後異動的那一瞬間也明白了終陵棄的決策,他率領著禁衛們追了上去。
原本緩行的牧芝昭忽然策馬疾馳起來,他身後的霧月等人則是迴轉馬頭迎向追來的眾人。雲中劍衝在最前,在藤安彤的指揮下分成兩陣,一陣截住了掉頭反擊的霧月一行,另一陣則心無旁騖地追趕牧芝昭。
雲中劍之後是反應過來的嚴鄭北和禁衛們,他們衝得稍微慢了一些,與藤安彤一行拉開了幾十步的距離。
北軍大營中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的鼓聲,終陵棄聽到這陣鼓聲,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他看到了漫天飛蝗一般的火箭從大營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