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和牧芝仁坐在永陵王府後園東面的一間隱秘的茶室內,透過開啟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頭的風景。方才牧芝儀稱自己要換一身衣服,讓他們在這裡等候。
“儀公主見我們還要換盛裝禮服嗎?”終陵棄小心翼翼地向牧芝仁問道。
牧芝仁呆呆地望著窗外,彷彿沒有聽到終陵棄的話。
終陵棄好奇地也往窗外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湖畔栽著幾樹春櫻,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穿著茶色的和衣佇立在那兒。
“那是……”他愣了一下,恍然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人,“是那位扶桑的公主吧?她怎麼會在這兒?”
牧芝仁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一位白衣的男裝麗人沿著湖畔走來,她走到春櫻之下同那位扶桑公主說了點什麼,隨後便拉著她朝茶室這邊過來了。
“沒想到儀公主博學至此,竟然能同扶桑人交談。”終陵棄驚歎道。
牧芝仁也感到很意外,他小聲說道:“那位就是你從海上救回來的扶桑公主嗎?出人意料的靈秀呢。”
“殿下有意嗎?這一次出使匈奴會來向陛下邀功的時候可以試試看請陛下賜婚。”終陵棄笑著揶揄道。
“放過我吧,琴懷瑜會殺了我的。”牧芝仁聳了聳肩。
“可以後你要是成了皇帝,也會有三宮六院妃嬪的。”終陵棄說道,“琴姑娘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阻止你吧?”
牧芝仁搖了搖頭:“不說這麼遙遠的事情了,儀姐來了,我們議正事吧。”
終陵棄收斂了自己的笑意,正襟危坐說道:“好。”
牧芝儀領著那位扶桑公主走進來,那位扶桑公主一見到終陵棄,眼中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她轉頭看向牧芝儀,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隨後羞澀地低下頭去。
“她說謝謝你救了她,你在海上和那些浪人們戰鬥的樣子她都看到了。”牧芝儀對終陵棄說道。
牧芝仁忽然輕笑了一聲,小聲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誰對誰有意啊。”
終陵棄一面對牧芝儀表示不用客氣,一面壓低聲音對牧芝仁說了一句“也放過我吧”。
“說起來扶桑的公主怎麼會在儀姐你這兒?”牧芝仁問道。
“櫻見說在宮裡呆著不自在,我就把她接過來了。”牧芝儀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她不懂我們的話,所以要議論什麼不用避諱著她,直接談就好了。”
“原來公主叫櫻見啊……”終陵棄說道,“之前只知道她姓筱村,挺好聽的名字。”
“挺可憐的,她的父兄還在扶桑堅持戰鬥,局勢不容樂觀。”牧芝儀同情地說道,“不過眼下還是你們倆的事情更重要,說吧。”
終陵棄點點頭,將之前西門靜惠的門客來見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牧芝儀和牧芝仁二人聽了。
兩人的表情漸漸都凝重了起來,因為終陵棄帶來的訊息無疑對他們來說很不利,繡衣使西門靜惠已經注意到了他們,並且把他們當成高威脅的對手。而如今他們還不知道,西門靜惠究竟支援的是哪位皇子,也就是說敵人是誰還不明確。
“我派人去跟蹤了那位西門靜惠的門客,晚些時候應該能有訊息,儀公主你怎麼想的?要不要趁著離出發還有些時間,我們今晚就把那個人綁來拷問?”終陵棄提議道,“忘川裡還是有些人懂拷問的手段的,要撬開那家夥的嘴應該不難。”
牧芝儀瞅了他一眼,聳肩道:“你果然是刺客的首領,做事風格雷厲風行。那撬開了那家夥的嘴之後又怎麼辦?”
“就以這個為證據,直接給西門靜惠致命一擊吧。”終陵棄很有信心地說道,“畢竟那對出雲國王贈送的龍血玉指環天下無雙無對,也是可以作為指證西門靜惠的證物的。西門靜惠意圖收買忘川謀害使團的兩位要員,光是這個罪名就足以讓他進詔獄了吧?”
“嗯哼。”牧芝儀點頭,“說下去啊。”
“說下去……沒了啊。”終陵棄感到莫名,“接下來不就是皇帝和刑獄司的事情了嗎……我們……該出發還是出發。”
“我覺得沒那麼簡單。”牧芝儀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不悅,她拿起爐上的茶壺給陪坐在一旁對他們三人的對話一頭霧水的筱村櫻見倒了杯茶,然後繼續說道:“現在我們的敵人只有西門靜惠和他所支援的那一家殿下,但如果我們現在就用這樣凌厲的手段反擊,就算打倒了西門靜惠,也會招來其他更多的人的關注。”
終陵棄和牧芝仁對視了一眼。
“不明白嗎?”牧芝儀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不不不,我們明白。”終陵棄害怕牧芝儀對他們兩個人的愚蠢接受不了,趕緊表示自己懂了:“西門靜惠是暴露出來的一頭狼,但如果我們反擊,血腥味會引來更多的狼。我之前欠考慮了,公主殿下想的周全一些。”
牧芝仁沉吟了一下,說道:“而且現在有所動作,可能會讓陛下也明白我們的意圖……”
“沒錯,這才是最致命的。”牧芝儀用手緩緩旋轉著面前的茶盞下的碟子,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如果我們要對西門靜惠採取行動,為了確保必勝,無論是我代表的永陵王府還是終陵棄代表的忘川都必須要參與進來,這麼做一定會過早暴露我們的實力和結盟的關係的。”
這層關係一旦被擺明到皇帝面前,後果將會是災難性的。皇帝會用比對付牧芝昭更加狠厲的手段來對付他們,因為他們的結盟行為已經實質上動搖了皇帝對帝國的統治。
“那公主殿下覺得我們該怎麼辦?或者說我該怎麼辦?”終陵棄心中對這件事確實沒底,他一開始還覺得自己收下龍血玉答應了西門靜惠是聰明的選擇。
原本終陵棄覺得自己這麼做既可以掩飾自己與牧芝仁的關係,又可以放長線釣大魚反手收拾西門靜惠,但在聽了牧芝儀一席話後他隱約覺得自己有點騎虎難下,現在只希望牧芝儀能夠給出一個完全的應對之策。
“你們是在商量什麼很嚴肅的事情嗎?”扶桑公主筱村櫻見轉頭朝牧芝儀詢問,她猶豫的心情都留在臉上了。按照扶桑那邊的規矩,男人們議事的時候女人是不應該在場的,所以她在擔憂自己是否應該退出去。
雖然牧芝儀也是女人,但此刻她作著男裝打扮,看起來分明就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公子,而且對面兩位面對她的時候顯然都帶著服從的態度,櫻見就不覺得牧芝儀和自己是一樣的了,她覺得牧芝儀在這裡與他們談話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只是在商量出使草原的事情而已,不必擔心,茶不好喝嗎?要不要換換別的試試?這兒還有好多種名茶。”牧芝儀瞬間切換了一副溫柔和善的表情用扶桑話同櫻見說道。
“啊,不,茶很好!不麻煩了。”櫻見說完又低下頭去了。
牧芝儀安撫完了自己的客人,轉回來解決終陵棄的問題:“你可以讓你的人持續盯住那個西門靜惠派來與你接觸的人,確保我們隨時可以控制住他,這樣之後無論何時要與西門靜惠交鋒我們都能佔據主動。”
“明白,那刺殺的事情呢?我總不能在路上演場戲吧?也不知道負責押送給匈奴人賀禮的隊伍裡有沒有西門靜惠的人,應該會有的吧?”
“西門靜惠能做到這一步,北行的隊伍裡就一定會有他的人。”牧芝儀冷靜地說道,“我給你的任務是在回來之前,將這些人全部找出來,解決掉。”
不僅是終陵棄,連牧芝仁都大吃一驚:“全部解決掉?”
“這和剛剛那人來的時候我直接告訴西門靜惠我與殿下是一夥的有什麼區別嗎?”終陵棄感到不解。
“當然有區別了,西門靜惠在得到訊息的時間上就會有延遲,對我們來說是有利的。”牧芝儀說道,“而且你完全可以推脫,第一你不可能親自動手,所以刺殺是安排手下人去做的,你的手下人當然會有失手的可能。第二,那些人不一定是你殺的,可以是南郭旻的人殺的。”
“南郭旻……公主的意思是,讓我去和南郭旻合作?”終陵棄問道。
“西門靜惠本來不是想讓你把南郭旻和阿仁一起殺了嗎?雖然最後換成了只要阿仁死。”牧芝儀冷笑,“但是這個資訊只有我們知道,你去見南郭旻的時候,稍微改一改其中的關鍵不就得了?”
“告訴南郭旻,西門靜惠派人來找我,要我在路上殺了他。”終陵棄點頭,“然後暗中協助南郭旻把西門靜惠的人都除掉!”
牧芝儀看起來終於有些開心了,她拍了一下手:“終陵棄你還算有點腦子的嘛,就這麼辦吧。”
“只是南郭旻未必信我的話,這怎麼辦?”終陵棄為難地說道,“我和南郭旻早就彼此仇怨了,我去向他示警,這豈不是十分不合理?”
“你和南郭旻的仇怨到什麼地步?”牧芝儀問道。
“如果真要說的話……大概不共戴天吧。”終陵棄笑了笑,“但其實在瞭解精鐵案真正的主使者是皇帝陛下之後,我對南郭旻的仇恨主要是遷怒了,必須要有一個人為此負責,那只能是他。翻案的那一天,要死的人也只能是他。”
“那就難辦了……”牧芝儀苦惱地撐著額頭,“該怎麼借南郭旻的手,幫我們對付西門靜惠呢?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