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終陵棄在祭典第一日的出色表現，匈奴人對宸粼使團的態度略微改善了一些，牧芝仁和南郭旻都可以帶著自己的隨從出入營地了。
祭典的第二日將舉行匈奴人的叼羊會，武士們將騎馬追逐綁著紅繩的羚羊，奪取羚羊並將其帶回的人將會受到單于的賞賜。雖然不像在浮圖會中取勝那樣擁有至高的榮譽，但因為最終只會有一個人叼羊歸來，單于的賞賜也十分豐盛。
這種考驗騎術和獵術的比試終陵棄當然不會參加，蕭彥勳倒是有些躍躍欲試，但想起牧芝仁之前的叮囑，他還是忍住了自己表現一番的慾望，老老實實守在牧芝仁身邊。
今日趁著匈奴人參加叼羊會，使團營地這邊的警戒放鬆了，終陵棄讓銀麟找了兩個擅長隱匿潛行的屬下散出去摸匈奴王庭的地形和佈置。這一項任務他沒有提前和牧芝仁打招呼，也不完全是為了宸粼將來可能的軍事行動在辦事——對於將來宸粼的軍隊能不能打到王庭他還持懷疑態度。偵查周圍的情況，終陵棄更多地還是為己方一行人的退路考慮。
除去派人打探王庭之外，他吩咐剩下的人重新將使團營地之內認真搜檢一邊，核查每個使團成員的身份，試圖找出那個漏網的秦舒華。
半日搜尋下來，仍是一無所獲，這回連銀麟都覺得那個漏網的傢伙很大可能是在銅牢就逃回去了，壓根沒有跟他們來到匈奴境內。
“渡主，渡司，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阿夜帶著兩個人走過來向終陵棄和銀麟報告。
“怎麼了？”終陵棄心裡一陣緊張，有不好的預感。
“我們在南郭旻的帳篷後面發現了一些之前沒有見過的貨物，南郭旻拒絕讓我們搜查，堅稱那是他從帝都帶來的私人物品。”阿夜說道。
終陵棄還沒來得及說話，銀麟朝他努了努嘴，看到南郭旻帶著隨從們朝他走過來了。
“終指揮使。”南郭旻主動同他打了招呼。
“怎麼回事？”終陵棄沒有同他客套的心思，“我的人說你拒絕他們搜查，難道你忘了一切與使團安全相關的事情我說了算嗎？”
南郭旻擺了擺手：“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那些東西是我從帝都親自採辦的，可以確保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是我說了算的。”終陵棄冷冷地說道，“銀麟，帶人去檢查。醜話說在前頭，反抗者以叛亂罪論處。”
銀麟應了一聲，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刀，分開南郭旻的隨從帶人往帳篷後的那堆貨物走去。
南郭旻不滿卻又無奈地抱怨道：“好大的官威啊終指揮使。”
“有什麼意見回去對陛下說去吧。”終陵棄說完也朝貨物那邊走去。
南郭旻跟在他身後，解釋道：“只是一些上等的美酒和醃肉而已。”
“你買這些來做什麼？豈不是白白消耗使團本來就緊張的運力。”
“這些東西都是我的手下負責運輸的，打算作為在今晚祭典上獻給單于的禮物。”南郭旻說道，“蒼戈烏爾魯是匈奴人重視的節日，如果能在祭典上討好單于，後面我們的談判或許會順利一些。”
終陵棄不相信他的話：“就憑這些能討好單于？匈奴人根本不缺酒肉吧，南郭大人要是能送單于一車精鐵打造的武器單于說不定會高興一些呢。”
“終指揮使真會說笑，走私鐵器可是殺頭的重罪。”
“草菅人命難道不是殺頭的重罪嗎？”終陵棄回頭瞪了他一眼，兇狠地說道：“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眼下匈奴人和西門靜惠暫時是我們共同的對手，等這些都完了，你欠的東西一分都不會少。”
“禍不及家人，要殺要剮隨你，請……”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終陵棄打斷了他，“雲中多少戶家破人亡，你還有臉說‘禍不及家人’？我告訴你，精鐵案翻了之後就是誅你九族也沒法告慰那些冤死者的在天之靈。”
南郭旻與他對視，久久不語。
“渡主，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問題。”銀麟走過來報告，發現他們兩個之間氣氛不太對。
“好，辛苦了。”終陵棄示意他們可以解散了。
既然確認了那批貨物沒有問題，終陵棄也可以放下心了，他不想和南郭旻繼續乾瞪眼下去，轉身離開。
“終陵棄……”南郭旻朝終陵棄的背影追過去還想說些什麼。
“南郭大人，我家指揮使討厭和你說話，你心裡沒點數嗎？”銀麟伸出左臂攔住了南郭旻，右手按在刀柄上。
南郭旻眼神陰沉，他被銀麟攔了下來，但還是執著地朝終陵棄大喊：“我勸你做事還是留點餘地吧，否則你會後悔的！”
終陵棄停了下來，回頭衝他問道：“那麼大人可曾後悔過呢？”
南郭旻猶豫不決，遲遲沒有回答。
終陵棄冷笑，甩手離去。
銀麟和一眾忘川的刺客用冷漠的目光望著南郭旻以及其隨從們，彷彿這些人都是即將成為他們刀下亡魂的死人。
“大人……他們是不是打算要把我們……”南郭旻的隨從不安地詢問道。
“不用擔心，他如果想這麼做早就做了。”南郭旻說道，“你太小看他心裡的仇恨了，他要實現的復仇又豈是如此膚淺的。”
雲州精鐵案……南郭旻對那件震動帝國的大事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雖然還是能回想起其中的許多的細節。時隔已久，他已經快想不起來那個案件中的牽扯到的人們長什麼樣子了，而其中大多數人，如今都已經死了。
連被他引為摯友的周仲德都死了，死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燭，想到這些，南郭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去把那些貨物裝上車，準備在叼羊會結束之後送給單于吧。”他回過神來，對隨從們吩咐道。
“遵命。”忠心耿耿的隨從們領命而去，南郭旻則獨自一人站在帳篷外再次陷入沉思。
……
帝都成化坊忘川駐地，一個寂靜尋常的夜晚。
蜘蛛踱步到地牢之中，看望那個被囚禁在此已久、形容枯槁的男人。
狐息有點意外，自從終陵棄把他丟到這裡之後，除了每日管飯之外，便再也沒有人來看他或者問他什麼了。看守的人員從不和他說話，他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日復一日，他已經記不得現在是什麼日子了。
“狐大人近來可好啊？”蜘蛛沒話找話。
“還……還好。”
“靜思了這麼久，大人可想明白？”
“閣下想要我做什麼？”
蜘蛛笑了兩聲：“你這麼一問我才想起來，好像也沒什麼要你做的事情了，對付南郭旻渡主自有打算，你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那為何不將我殺了，要把我關在這裡。”狐息眼神中露出絕望，他快要被這樣日復一日無人問津的囚牢生活給折磨崩潰了。
“勝利總是需要有人見證的，尤其是敵人那邊的倖存者。”蜘蛛回答他道，“等渡主實現他的目標，也許心情大好，會將你放了。不過，也有可能他早就把你忘了，那你就在這裡呆一輩子吧。”
狐息心裡咯噔一下，怎麼想都覺得終陵棄一定早就把自己給忘了，畢竟除了在銅牢算計過終陵棄一次之外，他也沒什麼可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表現了。
在這個世上被人遺忘有時候和生不如死差不多，狐息悲哀地想，雖然他不後悔自己為南郭旻盡忠辦事，但對於自己餘生就此終結還是有很多的不甘心。
“能否請閣下幫我在終指揮使面前……”
“當然可以。”蜘蛛一臉“我很好說話”的表情，然後靠近了囚室說：“當然你得拿點東西來交換，你不是有兩個主子嗎？幫我們對付另一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