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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紫宸之哀

“放了他。”牧芝仁在經過了許久的沉默之後再次開口發出了聲音,他的臉上因為突遭變故而出現的害怕和疑惑之色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明白一切之後的沉著和果決。

皇帝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的表情:“怎麼?難道你捨不得終陵棄這個人才?就算他再有能力,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頂替他的人柳氏劍宗裡隨便找找都有一堆。”

牧芝仁重複道:“我說了放了他!”

羽林衛們向皇帝投來了詢問的眼神。

“你現在還不是帝國的主人,朕才是。”皇帝威嚴地說道,“即便你從朕的手裡接過了權力,你也必須尊奉朕曾經說過的話。”

牧芝仁沒有說話,但他眼中滿是抗拒。

“好了,你該去準備接見群臣了。”皇帝擺了擺手,“別在這裡呆站著了。”

“你要做什麼?在群臣面前舉行禪讓?”牧芝仁握住了煌業的劍柄,在皇帝面前拔出了劍,他大逆不道地用劍指著自己的父親說道:“一個本該重病垂死的人,忽然又好好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你很享受這種為了自己的願望愚弄了所有人的感覺對嗎?而後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和牧芝泓之間拼上性命賭上一切的戰鬥,只不過是你這個瘋子在厭倦了天下的責任之後退居幕後之前的消遣!”

皇帝凝視著他手中的劍,微微點頭說:“好,你已經會用我賜給你的劍對著我了,你比你的哥哥們更有膽量。”

“我不是比他們更有膽量,但我一定比他有更多想要保護的東西!”牧芝仁提劍前行,他身後最近的那四名羽林衛彼此面面相覷,猶豫了很久才趕上前去想要攔住他。

牧芝仁回頭,毫不留情地揮劍砍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羽林衛軍官,那名軍官手中也有武器,但他沒敢抵抗,煌業的劍尖從他的肩頭斜著往下切開了胸甲,鮮血濺落在天清宮光可鑑人的地板上。

“別過來,別逼我我殺了你們。”牧芝仁用沾血的劍指著其餘的羽林衛說道。

“殿下請你冷靜!”羽林衛的統領向他跪了下去。

“究竟是誰該冷靜!”牧芝仁嘶聲吼了回去,“片刻之前,皇城前的寧安大道上還有近萬宸粼的軍人在交戰拼命!你手握羽林銳士,居然潛身縮首躲在後殿!你真的配得上你頭頂那三根白翎嗎?還口口聲聲‘為國羽翼如林之盛’,往後朕的宸粼不需要你們這樣的羽翼!”

羽林統領跪在地上低著頭,雙肩微微顫抖,汗水和淚水一起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牧芝仁喝退了羽林,轉身提劍走到皇帝的床榻前,說道:“你剛剛聽到了我自稱什麼了吧?我不需要你的禪讓,不管有沒有你的支援,從今天開始,我牧芝仁就是宸粼皇帝。我也不會讓你見到百官群臣,你就把這場自己籌劃的荒唐戲劇演到謝幕吧!”

皇帝蒼然大笑,一連聲說了數個“好”字。他從床上站起來,走下床榻,牧芝仁往後退了兩步,劍刃隔在他們父子之間。

“陛下!殿下!”

“休將軍,退下吧。”皇帝揮手下令道。

羽林統領休明禮嘆了口氣,起身對部下們做了一個撤出的手勢,低頭躬身緩緩往後退出了天清宮。

控制著終陵棄的羽林衛們也放開了他,跟隨同袍們一起離開了宮殿,終陵棄從地上爬起來,望著前方宸粼新舊兩代君王的身影,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兩個人彼此心裡都在想什麼。

牧芝仁將劍往前一遞,刺穿了皇帝的胸膛,血順著劍身流下來浸紅了他的手。

終陵棄瞪大了眼睛,“弒君”和“弒父”兩個十惡不赦的罪名佔滿了他的腦海,這變故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

牧芝仁鬆開了握著煌業劍柄的手,瞪著疲憊、悲哀又害怕的眼睛後退了一步。這把從他祖上開國之君手中傳下來的寶劍,恐怕還是第一次嚐到宸粼君主的血。

“傳位於你的詔書就放在枕頭下的錦盒中,你把詔書給眾臣們看,他們會承認你的。”皇帝似乎沒有力氣繼續站著了,他坐了下去,靠著背後的床沿,說話的聲音也輕了許多。

“你……”

“以為自己成功反抗了我?”皇帝發出了笑聲,“不,在這裡死去,也是我早就想好的。”

牧芝仁看著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沒有說謊,皇帝就是那樣的人,不屑於在自己面前說謊。

“所以你就讓我背上弒君弒父的陰影?”牧芝仁難以置信地質問道,他的精神已經繃緊到了極限,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沒有人會知道的,你也不必在意。這樣一來,你就是名副其實的皇帝了。”皇帝用手抓著胸前的劍刃,將它往自己身體裡又送進了一寸。

南郭旻這時膝行至牧芝仁的面前,向他再三叩首,口中說道:“陛下,先帝或許有萬般不好,但他看人的眼光從來都沒有錯過,請陛下心裡不要有負擔,今日種種,都是先帝自己安排好的。”

“是啊,安排好的……我在虎林苑的逃避變成了韜光養晦,在醉風樓揮擲光陰變成了野心良謀,我這輩子所做的一切反抗都失敗了。”

“若不如此,陛下也就不會成為陛下了,陛下對宸粼的宮廷沒有感情,先帝是知道的,陛下有和匈奴人作戰的決心,先帝也是知道的。先帝看重的是陛下的這份決心,但又不希望陛下把帝國當成復仇的工具,他不知道該怎麼教化陛下,只能一次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牧芝仁沉默不言,南郭旻爬到皇帝身邊,將煌業的劍鋒湊近了自己的脖子:“臣受先帝大恩,使命至此也結束了。陛下之後可命人去臣府上搜查,所得之資可充國庫以助陛下北征。願陛下將龍旗遍插草原。”

南郭旻引劍自刎,這位宸粼帝國太業年間最後一位繡衣使選擇追隨他認定的主子離去。

偌大的天清宮內瞬間只剩下了兩個活人,帝國的新君在那對死去的君臣面前跪了下去。

在牧芝仁跪下的同時,終陵棄也背過身去,他之前想過無數種迎來新時代的畫面,但每一種都與現在這樣的情況相去甚遠。

“原來皇帝早就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好了啊。”終陵棄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他開始邁步往外走去。

“終陵棄,你要去哪?”新的皇帝回頭問道,臉上淚跡未幹。

“你要聽他的話殺了我以謝天下嗎?”終陵棄停住腳步回頭問道,“殺了我之後還可以順理成章地迎回荒蕪宗,再收攏一波天下人心。”

“我不殺你。”牧芝仁說。

“那何必管我去哪?”終陵棄聳肩,“我們之前說好了吧,到這裡就結束了。你之後記得幫我翻了精鐵案就行,其實也不是幫我,一定還有很多人沒有忘記這件冤案,你這麼做同樣可以爭取到他們的人心。”

“你就這麼離開了嗎?拼命了那麼久,還什麼都沒有得到……我之前已經打算好了,要給你還有忘川一個能走到臺前的身份。而且我還需要你,新朝需要你們。”牧芝仁向他伸手挽留道。

“我馬上就不是忘川首領了,請陛下把恩澤和榮耀賜給忘川的其他人吧,這些人漂泊半世刀口舔血,他們才是真正需要一個安身之處的人。”終陵棄笑了笑,“我真的得走了,還有很好的姑娘們在等我呢。”

牧芝仁原本還在因接二連三的離別感到悲傷,聽到他最後那句帶著炫耀意味的玩笑話,竟也有些忍俊不禁了。

他知道離開權力中心是終陵棄內心真實的願望,只是共同奮鬥了這麼久之後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樣一個可以信任的盟友,抱著私心還是希望終陵棄能夠留下來繼續為宸粼效力。

可這樣就違背了他們的約定了,只有彼此遵守約定才能把這段關係稱為朋友吧。

牧芝仁嘆了口氣,心中漸漸釋然了。天高地闊,在這個迎來勝利的時候,每個人都該有選擇自己餘生如何度過的權利。

陽光從外頭照進天清宮,新的皇帝看到那個和自己並肩作戰了許久的年輕人灑脫地揮了揮手,而後再也沒有回頭。

恍然想起大半年前他們一起在小酒館裡喝酒、以及在醉風樓交談的時光,恍然想起與終陵棄相識之後一同走過的這段既漫長又短暫的路,年輕的皇帝兀自笑了,他一邊笑一邊哭,喜怒哀樂一併揉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