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和周肖誠他們還沒回來?”
臨近正午,藤以寧還躺在床上,她對從外頭端著煮藥的小鍋進來的孟漁舟問道。
“沒見著。”孟漁舟聳聳肩,“你不是使喚他倆去查案了嗎?怎麼了?”
藤以寧眨了眨眼,說道:“可是我只是讓他們去散雪明春堂那裡看一眼有沒有什麼遺漏的,那地方燒了一晚上肯定已經是廢墟了,用得著看一個上午嗎?”
“說不定他倆細心呢?”孟漁舟笑道,“那個周公子我不知道,終陵棄他可是對你的委託很上心的。”
藤以寧總覺得孟漁舟後半句話有些怪怪的味道,她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說:“要是我沒受傷就好了,總覺得那兩個傢伙讓人不放心。”
孟漁舟把藥倒在碗裡,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湯匙來到藤以寧床邊,一邊用湯匙在碗裡攪拌一邊對她說:“你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安心養傷好了。”
“我覺得我已經好多了。”她說。
“開什麼玩笑?肋骨的傷哪有這麼快就能養好的。”孟漁舟知道她在逞強,翻了個白眼,“你越是急,就越容易出錯。”
藤以寧的手在被子下緩緩挪到了自己受傷的肋處,她說:“我感覺自己可以起身了。”
“你可千萬別。”孟漁舟嚇了一跳,“萬一你出了點什麼閃失,到時候終陵棄以為是我搞鬼就麻煩了。”
藤以寧看了她一眼,抿著嘴輕笑:“怎麼會……”
“好啦別說了,吃藥。”孟漁舟小心地舀起半勺湯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藤以寧的臉因為羞澀而微微發紅,她喝下了那口湯藥,目光有意避開了孟漁舟。
“你臉紅什麼啊……”孟漁舟覺得哭笑不得,“昨晚喂你藥的時候你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我昨晚大概疼壞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孟漁舟同情地說道:“畢竟跑了那麼遠的路挺吃苦的。”
“謝謝你。”藤以寧忽然說道。
“啊?啊……唉,都這個時候了客氣什麼……來喝藥喝藥。”孟漁舟被她這一聲真誠的感謝弄得有點尷尬,她的臉也有些紅了。
藤以寧喝下了湯藥,臉上的氣色比之前看起來要好一些了,但她的神情卻不太自然,一雙細眉是不是會向內鎖起。孟漁舟看到她似乎心中有事,也跟著不安起來:“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
“我總覺得散雪明春堂的事情有古怪。”藤以寧說。
“一定有古怪吧,不然怎麼會被淨邪思會一把火燒了。”孟漁舟沒有聽懂藤以寧那句話的意思,她以為藤以寧說的是散雪明春堂本身有問題,這個她之前已經聽終陵棄說了。
藤以寧忽然嘆了口氣:“我指的是起火這件事有古怪,包括我遇襲的事情。”
她這麼說孟漁舟還是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只好不發表任何意見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昨晚陷入危險中的時候就想到了,但是後來給疼的一時忘了這茬兒。”藤以寧懊惱地說道,“我和周肖誠昨天才到騎河縣,上午試探了散雪明春堂,傍晚那裡就被淨邪思會派人處理乾淨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人走漏了風聲。”
孟漁舟心裡咯噔一沉,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除了你和周肖誠,還有誰知道你們暗查散雪明春堂這件事?”孟漁舟畢竟在忘川那種勾心鬥角的環境中呆久了,理解了藤以寧的疑點後馬上就能抓住重點。
藤以寧的面色很凝重,她緩緩說道:“散雪明春堂的事情,我只和騎河縣縣令包隱還有荒蕪風部派駐在此地的人員說過。”
“憑第一感覺,你覺得是包隱還是風部的荒蕪遊俠?”孟漁舟問道。
“我不知道。”藤以寧很艱難地說道,“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兩邊我都沒法懷疑,但兩邊我也都沒法信任。”
孟漁舟更偏向懷疑那個騎河縣令,她對藤以寧說道:“風部的荒蕪好歹是你們自己人,應該不至於和淨邪思會同流合汙,我覺得那個騎河縣令的嫌疑更大一些!”
藤以寧苦笑:“情感上我是願意相信荒蕪,但是案子是不能靠情感來判斷的。”
“也是難為你了,給朝廷辦事,條條框框就是多。”孟漁舟替她發了句牢騷。
“也不是這麼說的,我想儘快解決淨邪思會的麻煩,主要還是不希望再出現平民百姓的無辜死傷。”藤以寧的目光中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感,“至於是不是在為帝國為朝廷辦事,那倒是次要的了。雲中劍雖然隸屬於御武司,但我們其實沒外人想象的那麼愚忠……還是有自己的判斷的。”
孟漁舟用手託著下巴,斜眼壞笑著看她:“真的嗎?寧右使,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藤以寧漸漸習慣了她這種冷不丁的調侃,從容應對道:“小孟,無論是考慮到現在的情勢還是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眼下似乎都不適合開玩笑。”
孟漁舟撇了撇嘴:“你怎麼也叫我小孟?我們的關係沒這麼親暱吧?”
“我也覺得很奇怪。”因為腦海裡在想別的事情,藤以寧的目光有些虛浮渙散,她的視線沒有聚焦在一處,眼中看到的東西是模糊的。
“嗯哼?”
“我竟然被一個女刺客照顧著,而且我還覺得很安心。”藤以寧閉上了眼睛,“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我會覺得自己受到奇恥大辱。”
“是因為終陵棄吧。”孟漁舟坐在椅子上,抬起雙腿環抱膝蓋,下巴輕輕扣在雙膝之間。
藤以寧閉著眼沒有回答。
“他真是個神奇的傢伙。”孟漁舟說道,“能夠讓遇到他的人發生驚人的改變。我從他那裡得到的東西,大概就是坦誠。”
藤以寧緩緩睜開眼:“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從他那裡得到的改變就是去掉了一些偏執。”孟漁舟看向她,輕輕一笑:“這讓你變得更好看了呢。”
“誒?”藤以寧吃驚地側目。
“還有一個人……”孟漁舟的語氣忽然低沉了一些,隱約帶著點傷感,“還有一個人也從終陵棄那裡得到了改變。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勇敢的人,儘管她曾經一直在逃避和厭世,但是最後是她燃盡自己的光照亮了我和終陵棄的前路。”
藤以寧遲疑了一下,腦海中朦朦朧朧浮起一個女子的身影,她說:“你說的是曲……”
“是她。”孟漁舟沒有讓她說出曲深情的名字,截斷了她的話。
“她……”
“她已經不在了。”孟漁舟輕聲說道,“她是我和終陵棄決心反抗流鴉的主因。”
藤以寧愣了愣,忽然想起那一晚自己和姐姐無聊巡街遇到終陵棄的情景。她喃喃道:“原來他那個時候是為了她才會在那裡吸食蒴果……”
“什麼?吸食蒴果?終陵棄?”孟漁舟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藤以寧被她嚇了一跳,看到她緊張的表情後笑了出來:“碰巧被我阻止了,你別緊張。”
“幹得漂亮!”孟漁舟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藤以寧。
“這些事過去好久了……現在我還是很擔心他們兩個……”藤以寧的表情又沉了下去,“我剛想起來,散雪明春堂的事情我還寫在了一封書信裡,是包隱派他手下的差役替我把那封信送去給魏馮河的。”
孟漁舟聽到她說回正事,也正經嚴肅了起來:“那麼嫌疑人名單裡還得再加上一個人,那個包隱手下的差役。”
“不知道他有沒有把信送到魏馮河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