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又有長廊，雲霧就在身旁徘徊不去，緩緩之間將那曲折迴廊遮得若隱若現。
天蓬元帥在前方領路，從雲霧長廊之上穿過，陸離就跟在他的身後。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聽到“沙沙”的腳步聲在耳畔輕輕響動。
天宮，一如既往的靜謐無聲。從長廊上眺望出去，能夠見到的便是縹緲雲煙，在那雲煙之中一間間宮殿如同小小的浮島，彼此之間遙相呼應。
陸離扭頭望向那一望無際的雲海，突然停下了腳步。
雲去雲來，誰又不像是這一座座孤島，眺望著遠方，希望看到另一端的風景，或是有著另一朵浮萍會在不經意間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然而，這就是天宮。
永遠沒有彼岸，冰冰冷冷的天規天條，就像是這一道道雲霧，將一座座孤島分割開來。
“真人？”天蓬元帥發現了陸離駐留的腳步，便轉身輕喚著陸離。他做了個側身的動作，有意無意地壓低了聲音，“快到了。”他那輕聲細語的模樣，不知道是怕驚擾了此處的寧靜，亦或是擔心打破了陸離的靜思，或者只是怕破了天規天條。
陸離聽到天蓬元帥的呼喚聲，終於回過了神來。他搖了搖頭，當年那些個天規天條鎖不住的，也都已經去了別處。
“天宮，哼！”青銅陸離在陸離腦中冷言冷語，“一股腐臭的味道。”
沒有人回應青銅陸離。
陸離向天蓬元帥拱了拱手，“有勞元帥了。”
天蓬元帥輕笑搖頭，繼續往前方走去。
長廊之中，再次只剩下那“沙沙”的腳步聲。
大約又走了十來分鐘的樣子，天蓬元帥的腳步停在了一座庭院之外。
陸離見到天蓬元帥不走了，也就站住了腳跟。
天蓬元帥朝院落之中拱了拱手，“陛下便在院中等候真人。”
“有勞元帥了。”陸離微笑說道。
天蓬元帥便這麼側開身來。
陸離從他身前走過，就在兩人將要擦肩的時候，天蓬元帥突然輕聲說道：“真人，你可知道為什麼陛下要在這裡見你，而不是在那凌霄寶殿之中？”
陸離扭頭看了天蓬元帥一眼，笑著說道：“多謝元帥提醒。”
天蓬元帥面上仍舊是哪無悲無喜的模樣，彷彿什麼都不曾說過。他化作了石像一般，陸離也就不再停留，徑直行入那院落之中。
步入院落之中，直接映入陸離眼眶的，便是一棵參天大樹。那樹高聳入雲不見盡頭，但能見到樹上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偏偏一棵樹上，長了無數朵花，朵朵不同。而在那大樹面前，站著一個挺拔的背影。
陸離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對那背影拱了拱手，“散仙陸離，見過陛下。”
“真人，別來無恙啊。”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俊朗的臉龐。他似是四十歲的模樣，眼中滿是看盡世事的滄桑。他若是加入凡間的娛樂圈，絕對是一個能夠吸引萬千少女的“大叔”。
這人，便是天宮之主，玉皇大帝。
陸離面帶微笑，隨著玉帝一起，仰頭望向面前這棵大樹，“什麼時候，將情樹搬到這裡來了？”
他們面前這棵，便是傳說中的月樹，也是東方神界的情樹。情樹之上，不僅有男歡女愛，還有骨肉親情。
“上次大戰之後的事情了。”玉帝似是隨意地說了一句，隨後看了陸離一眼，“那時候真人已經去了那米家了。”
陸離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玉帝輕咳了一聲，便繼續說道：“真人可知道，朕為何要將這情樹搬到後院之中？”
陸離難得有些幽默感地說道：“或是陛下體恤下臣，不願月老操勞。”
玉帝有些意外地看著陸離，“真人倒是學會開玩笑了？”他呵呵笑了兩聲，隨後正色說道：“不過，可不是這個原因。”
陸離仍舊沒有接話，靜候下文。
玉帝臉上露出回憶模樣，“當初那場大戰，無論是我們還是西方，都是損失慘重。他們有十六名主神隕落，發動戰爭的四位大主神被我方聖人以大神童封印。而我方幾位聖人，也是在那場大戰之後陷入了長眠之中，至今未曾醒來。”
陸離聽到玉帝說了這話，心裡便是一沉。若是玉帝和他兜兜轉轉，他還能裝裝樣子不接茬，如今玉帝開頭便是被視為禁忌的那場大戰，便是準備和陸離開誠佈公了。同樣的，這件事情今天必定會挑明，沒有半分迴旋的餘地。
玉帝的話語並沒有因為陸離的心思轉動而停下，“那場大戰之中，我們和對方，究竟是誰的損失更大，這已是一筆糊塗賬了。他們的神系多種多樣，又是數量眾多，隕落的數量上來說，自然是他們更多。而我們這裡，大聖與二郎的犧牲，至今讓我心痛不已。”
“他們二位？”陸離今天才剛剛知道這個訊息。
“哦。”玉帝露出恍然的神色來，“朕差點忘了這件事情，真人你的記憶並不完整。那是在你下凡之後的事情了。當西方四位大主神被我等封印之後，西方眾神進行過一次孤注一擲的突襲。”
玉帝臉上露出痛哼之色，“大聖與二郎中伏，兩人攜手屠盡十萬天神，最終力竭而死。而他們之所以會中伏，便是因為有人通風報信。一個愛上了西方妖女的天兵。呵呵，月老根本沒將這件事情報告上來。現在真人知道，朕為何要將這情樹，搬到朕這後院之中了吧。”
陸離之前也沒想到，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在，玉帝並不需要他的回答。玉帝揹著雙手，看著面前的情樹，只是在自問自答，“真人自然是明白的。我們這天規天條看似不近人情，可我天宮縈繫的那是東方眾生的安危性命，若是人人講人情說關係，朕這天宮又如何做到秉公無私？”
玉帝將手掌一揮，“南天門當年告破，第一是因為你那師傅在護法大陣之中開出了一條縫隙，而這縫隙從何而來？只因陸壓用哪吒生母的魂魄作為要挾，哪吒便賣了整個東方神界。多少年了！哪吒仍舊不能做到神仙無情，他最後不僅沒有救下自己的母親，更是害得整個南天門戰死剩下巨靈神一人。”
“神仙為何無情？”玉帝轉過身來，凝視著陸離的眼睛，“因為我們的責任，不允許我們擁有那些。這道理，偏偏多少神仙沒有記在心中？”玉帝雙手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痛苦，過去了許久，他方才緩緩吐了口氣，“好在，不破不立。經歷過那場大戰之後，天宮也是大換血。朕將這情樹搬到院中，便是要提醒自己，神仙無情，唯有天法可依！因為守護東方，這是我們最大的責任。”
陸離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已經知道玉帝想要說說什麼了，“陛下……”
“真人。”玉帝出聲將陸離的話打斷，“剛才你在進來之前，天蓬元帥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吧。朕不怪他多嘴，因為這確實是朕的用意。”他看著陸離的雙眼，“朕在後院見真人，便是不準備將真人當做犯人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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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抿了抿嘴唇，拱手說道：“多謝陛下錯愛。”
“朕希望不是錯愛。”玉帝的雙眼再次深邃起來，“既然真人已經找回了盤古幡與混沌鍾，想必對當年的事情也有了一定的瞭解。朕只想問真人，當年真人為天地眾生做出過那樣的犧牲，如今，真人還是當年的真人嗎？”
這一次，陸離沒有說話。
玉帝深深地看了陸離一眼，“朕明白了。”
陸離苦聲說道：“陸壓抓走了米果。”
玉帝沉聲說道：“若是陸壓殺她，等她輪迴之時，朕許她每一世皆是富貴長壽。這唯一的條件，便是真人留在天宮之中，做上一位神仙，永世不得離開。”
陸離微微一怔。他腦海之中的青銅陸離頓時叫喊出聲，“陸離！你這孬種，難道要答應他？”
玉帝皺了皺眉，手掌一揮，陸離腦海中的聲音便消散得乾乾淨淨，“朕想聽聽你自己的回答。”
陸離不由遲疑起來。
“朕不能殺你，你是先天離火之精的火星，若是死了就會回到陸壓身邊。所以朕願意給真人一個機會。想想你們之前的每一世，那一次修得了善果？這一次，若是如此。不如抓住這次機會。”玉帝慢悠悠地說道：“你們之間苦的只有你一人，她投胎轉世之後，將不會記得任何關於你的事情。只要你不出現在她面前，她會一直幸福下去。”
陸離低下頭，陷入沉思之中。
玉帝也閉上了嘴巴，靜靜地等著陸離。
天宮之中，雲霧藹藹，風吹樹動，葉片之間相互摩擦，發出那“颯颯”聲響。
最終，陸離抬起頭來，“希望陛下，能夠說話算話。”
與此同時，天宮雲霧之中，兩道人影正在向著天宮方向飛馳。
“你放開我！你這怪物！你放棄吧，陸離一定會阻止你的！”一個嬌小的人影對著身前那個穿紅袍的高瘦身影拳打腳踢。偏偏她不能離開對方三米之外。
“呵呵。我倒是挺期待的。”那高瘦身影回道。
“哎？紅皮怪物，我們為什麼要去天宮，你不怕被抓嗎？”嬌小人影又問。
高手身影咧嘴一笑，“我要是不去，我那愚蠢的弟子被人賣了，自己還幫著數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