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電閃雷鳴，暴雨依舊沒停。
一道道橫飛的閃光像一條條金龍在夜空裡穿梭，把黑暗的天空撞得七零八落，殘缺不齊。轟隆隆的雷鳴散成一陣陣的霹靂，使人驚心動魄。而霹靂仍在咔嚓嚓地響著，烏雲裂開了，把金箭似的閃電從密佈的濃雲中射向大地。雷聲轟鳴，烏雲在燃燒，噴著可怕的藍色的火焰，天空在顫抖，大地也在膽怯地震動……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有一個不容易察見的影子穿梭而來。若是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所有的雨滴在距離他十釐米的地方就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彈開，根本沾不上他的衣服上。
幾次彈跳間就已經從遠處來到眼前，穩穩停在一棟木屋下。
這棟木屋都是全仿古的裝修，雖然並不如現代豪華，但卻古樸，自然。
他並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月牙門走進屋內，門的兩旁是木頭的古玩架，上面放滿了古董和各式花瓶。
映入眼簾的雕花紅木沙發顯得古色古香，一塊鑲龍繡鳳的紅地毯鋪在淡黃色的實木地板上。右邊的一角放著一人多高的大花瓶，一角立著一個羊皮紙的燈籠；左邊的兩角則是兩盆綠蔭蔭的盆栽，讓整棟木屋變得生機勃勃。
有老人正跪坐在客廳中央，頭髮梳得十分認真，沒有一絲凌亂，可那一根根銀絲一般的白髮還是在黑髮中清晰可見。他面前一方青色木桌上放置一把精緻剔透的流光茶壺，兩隻流光玉杯。
老人彷彿等了很久，直到來者推門走進來才微微睜開眼睛。不過他才緩緩起身，側對著來者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
“老師把我從帝都緊急喊過來是有什麼事嗎？”來者並沒動，只是恭敬的低著頭，雙眼盯著茶杯。
“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劍聖一臉嚴肅表情，說道。“冰瀚，我的話你又忘了嗎？”
“是，老師。”冰瀚昂首，直視劍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順從得令自己都吃驚。曾經的他需要仰頭才能夠得上老師的視線，而今他卻要略微垂下眼瞼才能向那雙眼睛的主人傳達自己的謙恭。
他老了，冰瀚想。曾經，那雙眼睛時刻閃耀著鷹隼般的銳利，而今卻像結了蜘蛛網的玻璃，佈滿陰翳和劃痕。
但非常意外地，那雙眼睛裡透出燭光般微弱的亮色——那是宛如父親般的仁慈。
劍聖看著彷彿一瞬間回到少年時代的冰瀚，露出笑容。
別那樣笑，冰瀚在心底說，別再把我當個孩子，那樣會縱容我的軟弱和無知。
“總覺得一不留神你就長大了。”劍聖似乎讀懂了他的想法，於是收起臉上的笑意，繼續輕快地說，“別得意，接下來一不留神你就該變老了，跟我一樣。”
“坐下來喝杯茶吧，你也好久沒來了。”
冰瀚這才蜷縮著雙腿，放入竹桌內，恭敬道：“謝謝老師。”
“你們這些學生也真是的，畢業了就忘了老師。一個個都不經常來，弄得我也懶了，都好久沒有自己動手沏一杯好茶了，也不知道自己手生了沒有。”
老人一邊自顧自的說著，一邊用紅木製成的木勺舀上茶葉放進流光盞，用旁邊壺中燒開的水淋過，蒸汽攜帶著茶香嫋嫋上升。用沸水反覆相沏，而後倒進瓷碗中，置於面前。然後他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龍護鼎”，力道輕緩柔勻地端起流光杯，託於掌心，幾片茶葉在清澈碧綠的液體中舒展，旋轉，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輝。
一枚枚芽葉緩緩潛沉至杯底，再漸漸浮出，順著水流的方向搖曳飄送，三沉三浮，茶葉微卷，就像是捏起的小皺褶。
“冰竹青，當然比不上你那皇家龍葉。”
“龍葉雖好，只可惜利慾心太重，比不上這冰竹青自然純淨。”他搖搖頭，雙手捧過老師遞過來的流光杯，“不過老師讓我在這樣的天氣趕來，不是為了教導我珍惜年輕的時光和找我喝茶的吧。”
劍聖臉上的笑容愈加明顯，笑容牽動嘴角和眼角的皺紋。“還是跟以前一樣，三句話後還沒聽到你想要的，就拿出主導者的氣勢，逼迫對方率先挑明自己的意圖。”
“我並沒有……”他自覺失態，頓了一下，說，“這也是謹遵您的教誨，老師。”
“啊，但這招被你用在我身上還真是讓人難受。”劍聖攤手，這是他一貫的動作。曾今他這樣做時像個詩人，而今他這樣做時像位牧師，一直以來，他都不像是一位一劍封喉的劍者。
“就像您說的那樣，只是學生不懂事，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讓老師您見笑了。”冰瀚機械地回應老師。
“聽說帝都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小女孩，遠遠我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濃郁的光明氣息……是伊利亞的公主嗎？”
“對，是今年伊利亞訪問代表團的團長，我也沒想到居然是那麼小的公主領隊，來的時候都讓我吃了一驚。不過這些天看下來，那個小公主是過來找人的啊。你還記得雲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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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耀？”劍聖努力搜尋記憶。
“雲耀是您第二十一屆學生。畢業典禮時，您在宣講臺上宣讀名單，底下調皮搗蛋的那個就是他。”
“那個不著調的孩子？有點印象。是不是雲天頌那個老家夥的孫子？我聽說他好像就這麼一個孫子。”
“就是他。”冰瀚點點頭。
“前幾天我還在帝都市中心的檔案館見過這個孩子，跟一個身材高挑、黑色頭髮的女孩在一起。怪不得那女孩看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特別是她的笑容給我印象很深，就像冬日中的暖陽一樣。那個就是伊利亞的公主殿下？”
“對，”冰瀚笑了笑，“我也沒想到，這個小公主名義上是代表團領隊，背地裡居然是來找雲耀的。也不知道雲耀對人家做了什麼，讓人家這麼遠都敢跑過來見他。”
劍聖似乎想到了什麼令人發笑的事，他眨眨左眼：“我還擔心那個不著調的傢伙找不到女孩呢，沒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不過是個好女孩，真是一顆好白菜讓那啥拱了呦。”
冰瀚淡淡一笑，移開視線。老師的幽默總是讓人無言以對，他突然很想知道雲耀本人聽到這番評價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但下一刻劍聖的一句話，讓他震驚得忘了呼吸。
“讓你來，是因為冰天使剛剛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