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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和談(下)

薛武安笑道:“議事非我所長,公子舂自會處理,我所做的只是在這附近走走罷了。”

是怕徐軍對公子舂不利吧,公子良內心冷笑一聲,卻也沒說什麼。這次薛武安帶來了一萬多人,為示誠意,雙方在北岸的河灘上扎了營帳,進行和談。如果徐軍有什麼異動的話,恐怕薛武安馬上會帶兵與徐軍開戰。

但昭信君不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人,這可能是昭信君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對了,商將軍,在下想問你一件事。”薛武安想起什麼一般,忽然對公子良道。

“將軍請講。”公子良輕輕一蹙眉頭,抬手道。

“那位呂勳將軍……如何了?”

公子良一愣,實在沒料到薛武安竟然會問起呂勳,只好笑著說:“呂將軍雖然也是一心為國,但畢竟犯了作亂犯上的大罪。昭信君已經褫奪了他的兵權,回國之後會奏請徐帝,將他定罪。”

薛武安皺了皺眉頭,“會有生命危險嗎?”

公子良有點迷惑不解的看著薛武安,呂勳昨日差點就壞了薛武安的好事,現在他卻又關心起他的敵人了,但嘴上仍是道:“呂將軍這兩年全仰仗昭信君才能在徐國國內平步青雲,昨日又擺明了不理會昭信君的死活。昭信君現在已經恨他入骨,回國之後定會極力要求重刑處置。但呂將軍畢竟是宗族子弟,性命應該無虞,只是以後恐怕再難升遷了。”

薛武安也知道公子良說的已經是打了折扣的情況,聽公子良的說法,呂勳雖然是徐國的宗族,但是並沒有強有力的政治後臺。這次回國,必定無人願意助他,恐怕就算不死,也要罷官削爵。

這樣一算,薛武安忽然覺得自己比呂勳要幸運太多了。昨日的那番較量,呂勳可以說是完勝了自己,也完勝了南平君。如果最後公子良沒有倒戈的話,薛武安必將人頭落地。如此強的一個敵人,現在竟然身陷囹圇,難保性命,也讓他有點惋惜。

“在下告辭。”公子良見薛武安似乎總是在神遊,也不想再和他多說,拱了拱手。

薛武安這才反應過來,忙笑道:“抱歉,剛剛有點出神。說起來,我的劍術師父是商國人,我自己也一直對商國心存嚮往。若有機會經過商國,還請公子不嫌棄,與我一醉。”由於面前的人是商國公子,薛武安不得不讓自己的言辭也文雅一些。

公子良愣了一下,問道:“劍術師父?難道將軍你的師父是絕志劍的傳人?”

薛武安點頭道:“正是。”

公子良有點恍惚地摸了摸額頭,向薛武安笑了兩聲,也沒多打招呼,便走了。

絕志劍……雖然絕志劍的確發源自商國,但是薛武安能在他國學到,只怕他的劍術師父便是已經離國的商國公孫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公子良咽了口唾沫,已經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薛武安自然對公子良的恐懼一無所知,他也對公子良的異常舉動不甚在意。他只希望這場會談能夠儘快結束,以讓他去見一個人。

如果他再不去的話,可能就見不到他了。

但是和談是非常復雜的,雖然事先定下了方針,可是談判桌上的情況也瞬息萬變,一上來就鋪開所有底牌,不是談判之道,所以要經過很久的“過招”才能決定。中午開始的和談,轉眼已經進行了兩個多時辰。

希望它儘快結束。

但出乎薛武安意料的是,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談判還是沒有結束。他懊惱地在梁軍的軍營中轉了一遍又一遍,走了一圈又一圈,卻還是難掩心中的煩悶。

就在薛武安煩悶地走著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薛將軍,薛將軍!”

薛武安抬頭望去,見是一個普通的令卒,便問道:“怎麼了!”

那個令卒拱手道:“將軍,吳蘭將軍到了,讓你過去。”

吳蘭?薛武安一愣,吳蘭的叔叔吳維戰死在他的面前,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今日應該還在靜養才對,怎麼到北岸來了?

他連忙向那名令卒問清楚了吳蘭的位置,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吳蘭。吳蘭就站在北岸的浮橋口,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吳將軍!”薛武安連忙衝上去叫道。

“薛將軍。”吳蘭面無表情地向薛武安行了一禮,道,“南平君讓我來頂你的班,你快回去吧。”

“怎麼了?”薛武安眉頭一皺,如果沒有特殊原因的話,南平君是不會換下自己的。

“皮子他……不行了。”

薛武安的身體猛地一顫。

在壽春城內,皮密新躺在病榻上,正在等待著死亡的臨近。雖然嚴斐的那一箭並沒有讓他立即死亡,但他畢竟年齡太大,昨日在戰場上傷口又被汙染,現在已經開始發臭,根本無法醫治。

在確定救治無果後,南平君下令讓吳蘭把薛武安頂回來。他知道薛武安和皮密新是朋友,而且皮密新也明確表示過有很多話要給薛武安說。

“兩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毛頭小子。”

皮密新有一嘴沒一嘴地對病榻前的南平君說道,“當時他還是一個墨家弟子,看上去稚嫩得很。”

南平君一愣,沒想到薛武安曾經當作墨家弟子的傳言竟然是真的。那如此說來,丹陽城內爆發大規模衝突的時候發生的事……算了,現在正是多事之秋,薛武安為人也有點不沉穩,還是不給他說為好。

“我還有很多事沒告訴他。”皮密新長長地嘆了一聲,“我很清楚他想從我這裡問清楚很多事情,昨日我就應該告訴他的……”

“皮子……”南平君聽到皮密新的話有點中氣不足,不禁有點擔心,“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別說了。”

“放心吧。”皮密新微微一笑,“如果我真的不行了,我會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的。”

南平君目光一閃,皮密新曾經是秦國的右丞相,而且他在當右丞相時秦國沒有相邦,也就是說,這個自己眼前的老人曾經執掌過秦國的最高權力。

左右丞相本就是秦制,設立的目的就是輔助相邦。如果相邦之位空缺,那右丞相就是實質上的相邦。皮密新在秦國做丞相的經歷,對於山東六國來說都是一筆極其寶貴的財富。

畢竟,曾經險些一統天下的秦國是全天下的敵人。

南平君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正是薛武安。

“你終於來了。”南平君舒了一口氣,連忙走上前,“快過去吧,皮子等你許久了。”

薛武安看了南平君一眼,似乎還有點難以確定南平君說的話。愣了片刻之後,他終於邁開了步子,走到了病榻前,跽坐下來。

南平君很想在這裡聽他們到底要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向皮密新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如果真的有必要,事後問薛武安也是可以的。

屋子裡,就只剩下了薛武安和皮密新兩個人。

“皮子……”沉默了半晌,薛武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著皮密新虛弱的樣子,卻又不自覺地想到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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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皮密新微微一笑,看著薛武安,“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皮子,你千萬別這麼說——”

薛武安的話還沒說完,皮密新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倒嚇了薛武安一跳。

“皮子?”

“現在的墨家鉅子,是誰?”

薛武安定了定神,回答道:“臨濟之戰後,墨家發生了火併,墨家有幾位掌事聯合起來指控喬琰通秦,喬琰被殺,新上位的是原非命院的掌事危滄。”

皮密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那一日,喬琰的本意是要對付你吧?”

薛武安一愣,卻是沒想到皮密新竟然知道此事。雖然喬琰曾經與自己決裂,但畢竟他已經死了,薛武安不想再提起這些事,所以剛才故意隱去這些事不提。

“武安,你是不是很恨喬琰?”

薛武安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恨他。”

“但是你也不瞭解他。”皮密新忽然微微一笑,“我年輕的時候,與墨家也有很密切的關係,所以知道的還多一些。在墨家其他人眼裡,喬琰‘篡奪’了蕭嶽的鉅子之位……”

薛武安聽到這個名字,猛地一驚,“難道不是嗎?”

皮密新看著薛武安的眼睛,“也不能說不是,只不過老鉅子之所以傳位給喬琰,也是因為他是墨家唯一的希望。”

薛武安蹙起了眉頭,“唯一的希望?”

皮密新有點吃力地點點頭,“在當年,只有喬琰才能救墨家……武安,你可能不會想到,墨家作為一門顯學到現在還沒有分崩離析,只有一個原因。”

“什麼?”薛武安皺褶眉頭看向皮密新。

皮密新苦笑了一聲,道:“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