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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唇槍舌劍

這話說出來,眾人皆是齊齊一愣。

當年,安西君竊取兵符,拿著假詔書,殺掉了在邊境上猶疑不定的康懷,率領八萬隨軍背上救薛,與徐、衛諸軍會合,猛擊包圍晉陽的秦軍。秦軍主帥孟闕雖然是常勝將軍,卻也對此等死局毫無辦法,只好調集圍城部隊與援軍決戰。但晉陽城中的薛軍殘軍在北成君蕭夔的率領下出城迎敵,與安西君裡應外合,三十萬秦軍既而全線崩潰。孟闕拼盡全力,才保得秦軍主力無恙,但大勢已去,好不容易打下的薛西六百裡土地又吐了出來,只得退回河西以拒聯軍。此戰也是孟闕一生當中唯一的敗仗。

但是此戰過後,隨王卻下了一封詔書,飭令安西君不得回國,大抵是老隨王怕安西君回國之後聲望太高,影響自己的位置吧。但是這個傳令給安西君的人竟然是當今隨王,安西君的三弟,實在是讓人沒想到。

隨王嘆道:“王父命我去給大兄傳令,自然是不再信任旁人。按理來說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大兄被王父貶斥,銓兄又早早投身軍旅,那太子之位只有可能落在我的頭上了……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從小便仰慕大兄,他是隨國的安西君,熟知兵法,戰無不勝,門客三千,美人在旁,四方公子……這些都是最能勾起一個小男孩幻想的東西,全被我大兄一個人佔得了。”

頓了頓,他又道:“寡人不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這個王位原本不該是我的,我自己也不配當這個隨王。我愧對隨國,愧對我的王父,也愧對安西君。”

這話說出來,蕭陽和馮鳶的眼神卻一齊變了,衛國特使歐陽開卻是一動不動,彷彿沒聽見一般,但眼睛中閃現的分明是驚疑的神色。

歐陽開和呂肆都是聽隨王說起過這件事的,但那時隨王只是重提了一下“三秦不滅”的口號,他一定沒想到隨王會直接公開指責自己的王父,甚至不惜自己丟擲王位傳承的問題來。

一時間,薛武安對隨王的敬佩又深了一層。他這麼說,不止完美地回擊了歐陽開,還能以安西君的名義把三秦聯軍的大權牢牢控制在隨國的手裡。

“大王之賢明,我等感佩。”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那名薛國特使呂肆,“不知王上可有想過把安西君重接回母國呢?”

這一招狠!薛武安不禁想呂肆看去,卻由於太遠,只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笑臉。這一招打出來,隨王卻是難辦,如果說不接,那便是葉公好龍。如果真接了,那這隨王的王位歸屬卻又出了問題。

但隨王卻只是淡淡一笑,“寡人即位之初,便對大兄朝思暮想,只是不幸暴秦來犯,沒有機會罷了。今日乘呂卿和蕭將軍都在,寡人希望可以與薛王溝通,接回安西君,於安的這座宅子,寡人永遠給安西君留著。”

莫說呂肆,就連薛武安都被這話驚住了。屈班、康虔等隨將的臉上也已經露出了驚訝和不安的神色,一個王竟然能把王位原本的繼承人接回國中,這得要何等的胸懷才能辦到?

如果只是為了爭奪聯軍主帥,實在是沒必要把自己王位的合法性都給搭上。隨王願意這麼做,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真心仰慕安西君。

雖然隨王的政治手腕的確不低,但是他能擊敗呂肆、歐陽開等一班政壇老手,靠得並非是權術,而是坦誠。

或許這也是一種權術吧。隨王向天下展現了他的寬廣胸懷和過人的膽識,拉攏了人心,獲得了尊重。就算是安西君真的回來,恐怕也不會對他的位置產生動搖了。

“隨王賢明。”呂肆說了這四個字,便坐下了。蕭陽見狀,便笑道:“公子銓上將軍跟隨安西君歷練許久,實力自不用說。安西君雖不能馬上趕到這裡,但此次三秦聯軍隨國為盟主,自然由上將軍領兵最好。”

轉得好快,薛武安還來不及感慨,另一邊的馮鳶也馬上作揖道:“衛國願聽隨王號令,願聽上將軍指揮。”

這下,才是真正壓下了衛軍和薛軍,勉強讓這支聯軍成為了一個整體啊。

薛武安能感覺到不管是屈銓還是隨王都長舒了一口氣,邦交事宜雖不像刀劍染血,卻也是兇險萬分,薛武安第一次領教,心中暗暗稱奇。

聽說江湖上有一個門派,便是以邦交策論成名,稱為捭闔家。捭闔家立派徐國琅琊,開宗不過百年,卻教出了許多赫赫大家。這些捭闔家大都布衣出身,卻經常上演著一言退萬軍的奇蹟,現在看來,倒也不是那麼誇張。

那個神秘的公輸起自稱是“捭闔遊士”,只怕和捭闔家也有一點關係。

“諸位。”隨王看了看大堂裡的眾人,站了起來,眾人連忙也站起來,“寡人自覺是個累贅,在這裡反而礙著你們,喝完這樽酒,寡人就到五十裡之外的蒲城,繼續徵召新的部隊,為你們做後援。各位,不知何時可以出征?”

“薛軍和衛軍都已經集結在於安北門,只需要一個時辰就可以和隨軍集合,一起出擊。”蕭陽沉吟了片刻,說道,“事不宜遲,在下建議立即出擊,不要延遲。”

隨王叫道:“好!便依將軍所言,寡人在此期盼各位將軍大勝凱旋!”

說完,隨王一口飲下樽中的酒,眾人聽了這一句話,也覺得熱血沸騰,紛紛飲酒回應,有幾個抓著酒樽的手都在顫抖,看上去似乎恨不得把酒樽給摔了才過癮。

“隨王,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忽然,蕭陽向著隨王一拱手。

隨王笑道:“將軍請講。”

“此次戰鬥甚是兇險,為保萬全,在下希望墨家也能參與,墨家不僅守城術機關術冠絕天下,劍術也是一絕。依託墨家的近身劍術,可保主將在亂軍中仍然不失,是極佳的助力。”

隨王卻是一愣,“這個……還得看墨家朋友的意思了,不過……寡人聽說墨家的‘墨守’向來只守不攻,如此要求,恐怕……”

薛武安同樣大惑不解,蕭陽說是要求墨家參與,其實他想說的是讓自己參與吧?薛武安看著蕭陽那有些迷離的眼神,實在不知道這名薛國大將軍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正想出口說兩句,忽然聽到有人道:

“墨家並無異議。”

這個聲音是那麼熟悉,讓薛武安不得不回過頭去看了一眼,一看更是大吃一驚。他看到一個黑衣中年人被一名妙齡少女攙扶著,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臉色十分蒼白。

那是喬蘇和鉅子!

薛武安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旁的蕭陽竟然先顫抖了一下,嘴唇緊抿,收回正在向隨王行禮的兩隻手。凝視著鉅子,然後慢慢地把兩隻手升起,向鉅子拱手作揖。

“好久不見。”薛武安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聽得到他毫無感情的聲音。

他竟然和鉅子相識!

但仔細一想,這也是情理之中,蕭陽和鉅子年歲相仿,他仍在墨家的時候,和鉅子定然是師兄弟的關係,沒準關係還非常好。

蕭姓和墨家的關係之密切,他還是清楚的。

見到蕭陽,鉅子卻是似乎毫不驚訝。他把手輕輕一抬,掙脫了喬蘇的攙扶,向蕭陽回了一禮,“蕭君,久違了。”

“我一來於安就聽說你被射傷了。”蕭陽面無表情地說,“抱歉,還沒時間過去看你。是周傲幹的嗎?”

鉅子默默點頭,然後面對著隨王,又行了一禮。

看來他們的關係似乎也不是非常好。薛武安暗暗打量著蕭陽的表情,他的神色雖然凝重,但卻看不出一星半點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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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鉅子來到於安的時候,自稱是見過衛、薛軍隊的,而且還說明了他們三天後便到於安,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鉅子在來的路上真的見了衛、薛聯軍,那他不可能沒見過蕭陽,蕭陽也不可能會說出“好久不見”這種話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路上的時候,蕭陽故意躲著鉅子,沒與他見面。

他們之間的關係,恐怕比自己想象得還要複雜。

“鉅子,為何不在帳中休息?”隨王連忙從正席下來,走到鉅子身邊。呂肆、歐陽開、馮鳶等人第一次見到墨家鉅子,也是頗為好奇,有幾個人甚至已經在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墨家雖無主動參與野戰的先例,但是先前上將軍已與我方達成協議,此次大戰,我墨家必會相助。”薛武安聽他說,倒是想起來屈銓當時也向自己提過這種要求,當時被自己很敷衍地同意了,也不知道鉅子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更何況,暴秦無道,與我墨家不共戴天。參與此次出擊,將暴秦徹底打敗,才不負歷代鉅子對於墨道的殷殷期望。”

隨王聽他說完,面色肅穆地拱手一揖,“鉅子大義,寡人拜謝。”

“不過……墨家弟子多習機關守城之法,若是步戰,便只有非攻院可堪此任。”薛武安忽然感覺身上一冷,回過神來,才發現是鉅子正在看著自己,“武安。”

“弟子在。”薛武安按耐住內心的緊張不安,連忙行禮道。

“你執掌墨守劍,有代鉅子行事之權,自身又是非攻院弟子,此次出擊你來負責最為妥當。”鉅子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已經命令焦回集結了二百非攻劍士,由你率領,焦回和白無傷做你的副手。此戰莫要墮了墨家的名聲!”

薛武安心中一凜,忙道:“弟子絕對不辱使命。”

群雄沸騰,眾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只有提出這項提議的蕭陽默立在薛武安身旁,一個字都沒說。

出了大堂,焦回和白無傷果然在外面等著。薛武安看著他們,內心竟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驀地他想起了什麼,回身去找隨王,見他正與屈銓說著話,便迎了上去,“大王。”

隨王見是薛武安,便笑道:“薛少俠,有什麼事嗎?”

“墨家非攻院需要五百根圓木加固城防,原本上將軍給了我一張手書,但是於安令俞仲說不合法度,事後無法補上。所以希望隨王以王室的名義徵調那五百根圓木,方便於安令事後管理。”薛武安向隨王行了一禮道。

“什麼?那個於安令竟然連你都敢頂撞?”屈銓眉頭一皺,“他倒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上將軍別這麼說。”薛武安忙道,“大王,我倒是覺得這個俞仲威武不屈,是個人才,不僅品格甚高,行事也非常有度。他是法學大家扈倕的弟子,精通法道,在這個於安城中當令,倒是埋沒了。”

隨王眼中精光大放,笑道:“寡人知道了。薛少俠放心,那五百根木頭一定立即送到。”

薛武安點點頭,正想回身再去尋鉅子說說話,卻發現鉅子不知什麼時候和喬蘇一起不見了。他先告辭了隨王,然後在人群中找了許久,卻仍是沒有找到。

“小子。”

身後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薛武安回過身,蕭陽的臉上又帶了三分笑意,正看著自己。他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被他這麼盯著,實在是不好受。

“你們這二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起不了什麼大用。”薛武安還沒來得及生氣,自己的肩膀就被蕭陽勾住了,“給你一個建議吧,把屈銓保護好,不然一切就都完了。”

說完,他拍了拍薛武安的肩膀,笑呵呵地走開了。

走出幾步,他忽然止住步伐,回身笑道:“小子,你可千萬小心別死了。”說完,又邁著大步走開了。

直到現在,薛武安還是不知道蕭陽到底想幹什麼。

但是當他在那支龐大的軍隊當中站著的時候,屈銓騎著馬立在他一旁,白無傷和焦回穿著皮甲站在自己身後,自己周圍是五百墨家劍士,而在五百劍士的外面是十七萬大軍……他已經完全不在意蕭陽有什麼想法了。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但是這支部隊的士氣卻不會因為天色而沉寂。薛武安抬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什麼,他想到了在定陽的那個下午,冷風吹著他,身邊站著小師妹,面對著以前的戰場無言以對。

現在也是一樣,身處這支軍隊當中,他說不出一句話。

“出發!”

屈銓一聲令下,大旗一展,整支軍隊開始有條不紊地移動起來。

是的,只是沒有任何生氣的移動而已。

薛武安握緊了腰間的墨守劍,不管怎麼樣,他終於要在真正的戰場上廝殺了,這是一條他既嚮往又恐懼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