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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誅心(下)

現在武元君率領的那支騎兵就像一個巫咒一樣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們的身上,對於合縱軍的整體士氣來說,這種打擊是致命的。武元君對攻心戰術的微妙把握實在高超如神,他的每一個動作不僅有實質的戰術意義,還能有效傳播恐慌情緒。因為那是武元君,武元君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個巫咒,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故意遮遮掩掩,而不是一開始就打出自己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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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陵已經猜到他接下來會怎麼做了,在適當的時候,升起"孟"字大旗,在合縱軍全軍的心口補上最後一刀。孟闕太瞭解他自己的名聲,而他也太會利用這一點。

"真強啊……"司馬陵低聲喃喃道,"就算兵力相差四倍多,他卻還是這麼強……"

心中湧起的恐懼讓司馬陵非常不安,但是他很快就用一種頗顯奇怪的藉口將自己的不安感壓了下去。自己只是個文官,就算現在做了類似於軍師的角色,這不可能是長久的。

日後要面對這樣恐怖敵人的,還是薛武安他們……

而薛武安與莫臼也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組織起士氣高昂的攻擊了,儘管軍隊的士氣並沒有跌落太多,但是兩個人都能明顯感覺到這種焦慮感已經讓大多數薛卒失去了衝勁,如果現在沒有一個關乎全域性的大事件發生的話,他們的戰意就沒有辦法恢復。薛武安這時候已經開始後悔,早知道就不應該在這個位置戰鬥,角度應該再偏遠一點,如果麾下士兵看不到的話,也許就不會影響戰意了。

但是薛武安知道,這本來就是一種幻想,如果自己真的獨立出整個戰場,那恐怕更加危險。

總之在現下的環境中,想要做點什麼對大局有利的事變得非常困難,但饒是如此,薛武安還是不想放棄,只要自己能夠擊潰左路的秦軍,就可以包抄武元君的後路,逼他回撤。

但是在戰意跌落的情況下,就算是自己率領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將這批秦軍全部吃掉,雖然他們早就敗局已定。

現在,就要看莫臼能不能在適當的時間內擊殺這支秦軍的將軍了。

而在中軍那邊,當東武君終於帶著騎兵部隊趕到相應位置開始準備召集徐軍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前方山路上的殷軍幾乎已經完全潰亂,那支忽然殺出的秦軍部隊擁有東武君從沒見過的殺意,東武君和軍隊打的交道不能不算少,亦算是徐國國內眾多臣子中軍事素養一流的。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有見過這種像頑石一樣的部隊。

殷軍潰散之後,開始向四周瘋狂奔跑,一整支軍隊潰散成這個樣子,絕對是難以再組織起來了。不幸的是,這種潰散很快就傳染到了徐軍的身上。而東武君知道,當殷軍崩潰之後,秦軍接下來的目標就會是現在的徐軍了。他幾乎都能看到武元君的那支神出鬼沒的騎兵部隊已經把目光聚焦在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在這種情況,掛起將旗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東武君知道如果現在不這麼做的話,這場仗會陷入一個誰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當中。有一瞬間,他幾乎有點後悔主動請纓,可最後還是使勁咬了咬牙,對身後的親兵道:"揚將旗,吹號!"

代表集結的號角聲炸響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上,而一杆巨大的"徐"字旗幟也揚在了空中,東武君面前的數千徐軍馬上就聽到了這陣聲音,連忙回身看去,反應比較快的直接就跑過來了。

東武君看了下四周,雖然四周戰場上有大量逃散四處的殷軍士卒,但是整體還是比較空曠的,是一個列陣的好地方,便揚聲叫道:"所有人來這裡列陣,面對秦軍!"

他手下的騎士們一齊把這句話重複著念了出來,幾百個人的聲音一起喊出來,比單純的號角要震天動地得多,眾多徐軍士卒聽到這話,也接連向這裡走,但有些膽子小的,或者已經逃離戰場的,為了不回軍之後還擔一個違抗軍令的罵名,只能裝作沒聽到這陣呼號,繼續逃命去了。

時間一點點地前進著,東武君發現聚集在自己四周的軍隊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千,雖然結成了方陣,但是許多人連長杆武器都丟了,武器殘缺不全,弓弩手也丟了箭囊,手中只有為數不多的箭矢,也無法提供有效的支援。過一會兒,秦軍要面對的就是一支缺少材官、弓弩手與重步卒的部隊,而這是非常致命的。

果然,第一個開始向東武君方向移動的部隊就是武元君親自率領的那支騎兵。

東武君看到那支騎兵竟然朝著自己的方向開了過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右手猛地一抓,從一個護兵的背後拔出自己的長鈹,握緊了鈹杆,自己很少用過這把鈹。雖然每次上陣都會讓護兵把這杆鈹帶上,但基本也就是裝裝樣子。

現在,東武君意識到,自己第一次邁進了生死的關口。

從小在大宅中長大,衣食無憂的自己,就算有過人的政治天賦與軍事天賦,但也從不會做危及生命的事,從小他得到的關照和愛護也讓他幾乎不可能遇到任何危險。東武君依稀記得小時候的父親曾有一次看著自己,用複雜的語氣道:"孩兒,為父真不知道這是在害你還是在救你啊。"

那時候,東武君還不知道自己日後被賦予了繼承家族相位的重任,那時候自己更不知道的是,為了在父親死後成功繼承他的爵位,為了從上官衍的手中重新奪回屬於自己家族的相位,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就算是最危險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性命之虞,頂多不做這個官了,他還是可以安安穩穩地生活一輩子的。可是現在不同,完全不同。

他看著周圍的徐軍,看著四散而逃的殷軍士卒,他感覺全身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他以前上戰場是那樣的漫不經心,但現在他卻聽得見那些士卒的呼號,看得見他們身上的傷口,還有那些驚惶的眼睛。

其實這些對於一支軍隊來說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這支部隊的首腦也很害怕。

恐怕沒有人會注意不到東武君身上的緊張與不安,這種不安同樣傳染給了他身旁所有的徐軍,然後再繼續傳染開去,就像一種發病速度極快的疾病。

那支秦軍騎兵開始加速了。

從距離來看,那支部隊距離這支才聚集起五千人的部隊僅僅數百步,對於騎兵來說幾乎是一段衝刺的完美距離。本來是打算將徐軍先集結好之後就慢慢後退並保護麟武的,但現在看來,似乎沒有那個機會了。

東武君咬了咬牙,大叫道:"諸位!此戰之後,每人賞金餅二十塊!"

東武君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相當有吸引力的口號,但是響應者寥寥。徐國的部隊與其他邦國不同,很少自己徵召部隊,所有的部隊幾乎都是募來的,可以說徐國的軍隊本來就是為了錢才來打仗的。按照慣例,些許戰場上的賞賜是絕對可以激勵士氣的。

這是怎麼回事?

東武君茫然地看著四周面無表情的士卒,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經歷這樣的尷尬,他想再說點什麼出來,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完全呆在了那裡。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徐軍要考慮的已經不是有沒有錢了,而是有沒有命花。二十塊金餅足夠一個普通人幾十年吃喝不愁,但也僅此而已。如果在這裡死掉,那就算有再多的錢,也沒辦法花出去了。

雖然徐人相信陰陽五行說的人甚多,相信人死之後可以化為清氣,前往東海仙山,但那畢竟太過空泛,在這個場合,已經沒有多少人想得起那些神秘的傳說。對生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東武君一愣神的功夫,武元君所率領的騎兵就已經接近了,而現在東武君還待在部隊的最前面,視野非常好,他向前看去,那支部佇列的是錐形陣,衝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低著頭,戴著頭盔,看不清楚他的臉龐。但是在他的身後,一名旗卒舉著一杆巨大的旗幟,上面寫著"孟"。

秦國有點名號的孟姓武將,從三十年前開始就只有一個。

一想到那個衝在最前面的人很可能就是武元君,東武君握緊長鈹的手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他忽然不敢待在這裡了,雖然他知道自己作為將領這時候應該在部隊的最前方維持部隊的士氣,但是如果自己一下子就被武元君殺死了,那還有誰能夠保護麟武呢?

東武君輕輕地咬住牙關,對周圍的護兵道:"我們退後,讓步卒讓開一條路。"

他周圍的護兵愣了一下,但還是對身後的步卒下達了命令,東武君簡直不用回頭就能看到那些士卒失望的臉色。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騎兵發動反衝鋒的,或者繞開道路,等到步兵粘上敵軍騎兵之後再迴轉過來從秦軍背後衝鋒,現在騎兵反倒要躲在步兵 的身後,這是什麼道理?

東武君沉默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徐軍士卒,不敢抬起頭看他們。他只能在心中不斷默唸著,他不能死。他這一生爭權奪勢太多,恐怕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機會去東海仙山,更何況,真到那時候自己就享受不到在人世間的一切了,自己這麼辛苦才拼搏下來的一切……

不能死……

當東武君剛剛回到步卒的後面的時候,秦軍就已經衝鋒到了這支部隊的眼前。東武君眼睜睜看著這支部隊在戰鬥開始的第一個瞬間就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他幾乎是完全麻木的。

但是當那個人終於衝到自己的面前時,東武君心中僅存的那一點野性不知為什麼忽然被激發了出來,他大喊一聲,催動馬匹向前衝過去,手裡拿著長鈹猛地刺過去,他不知道身後的護兵們是怎樣反應的,他只是按照本能行事,而他的理智告訴他們他應該逃跑的。

手中一沉,東武君的長鈹被挑到了一邊,衝在最前面的秦將猛地一轉手中的長矛,一矛向東武君的胸口刺去,但是他詫異地發現,東武君已經拋下了那支長鈹,他現在整個人已經向側方向跳了出去。

他從馬上跳了下來。

東武君身後的數百名騎士連忙衝上來與秦軍戰成一團,幾名護兵衝上前來保護住向側後方跳下馬的東武君,東武君雖然從馬上跳了下來,但是他的馬速本來就不快,落在地上只是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基本沒有受傷。

東武君輕輕地站了起來,看著被貫穿的步卒方陣,看著人數相當但是立現頹勢的騎兵,大口地吸了兩口空氣,卻讓他的肺部撕裂般的痛。忽然,不知道從哪衝出來一個落馬的秦軍騎士,拿著一把長劍向東武君衝過來,而東武君身後的眾護兵還騎在馬上,正要催動馬匹向前護住東武君,東武君忽然猛地一閃,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在半空中猛地一翻,一把劍忽然出現在他的手中,那是他腰間佩戴的寶劍。下一瞬,那名衝過來的秦卒就慘叫一聲,喉管猛地爆開,一道鮮血灑向天空。

東武君喘了一口氣,他殺人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親手殺人。

這讓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剛才自己的懦弱與失敗都成為了可以被原諒和抵消的事,那些負罪感和屈辱感忽然就不見了,和剛才那名秦將的眼神一起,被東武君封存進了記憶深處。

剛才那名衝在最前面的秦將,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老人,他的眼神就像雄鷹一樣犀利,那雙眼中幾乎看不到任何生氣。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東武君心中剛剛湧起的一點火焰就完全熄滅了。

東武君知道,那個人一定就是武元君。

"麟武,我已經盡力了。"他低頭喃喃道,他知道前方的殺聲不會持續太久的,"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