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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太行道(上)

岑勳作為一個非命院的墨家弟子,此生一直在期盼著能夠參與築造防禦工事,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的是,他第一次主持監修防禦工事,就是一場如此浩大的工程。

修建壁壘和障城的命令是薛武安在兩個月前下發的,那時候衛王終的詔書已經送到了龐薛的手裡,薛武安正在假意撤出上黨郡,但其實他留下了兩萬屯卒由岑勳率領,在丹河流域駐紮,開始修築防線。

岑勳知道自己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算他是墨家非命院的才子,恐怕也難以建造一條正式的防禦工事。但是在剛開始交代這項任務的時候,薛武安就告訴他,他需要做的並不是在平地上修建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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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氏城的東邊是乏馬嶺,而這條隘口是乏馬嶺最大的隘口,在這裡你修建一座壁壘,別忘了給我留門。”兩個月之前,薛武安指著地圖,對岑勳吩咐道,“然後,在乏馬嶺隘口的兩旁,有兩條小隘口,這兩條小隘口四通八達,可以通向太嶽山脈的數個方位,但我親自走過,它們的重點都彙集在了乏馬嶺旁邊的兩條小隘口上。這兩條隘口並不方便修建壁壘,你直接在壁壘後方二三裡的兩邊修建兩座要塞,也就是障城。一旦修好,在障城內吞兵,乏馬嶺這條線就完全卡死了。”

“上將軍……”岑勳看著那張頗為精細的地圖,略有些吃驚,“這些地方你都走過?”

薛武安點點頭,“否則哪來這麼精細的地圖呢。你一定要記住,乏馬嶺是最為重要的關口,對我們來說,它的意義絕對不下秦國的秦關。只要把乏馬嶺守住,拖上個一年半載,我軍就可以逼退秦軍。所以你的壘壁與二障城至關重要。”

岑勳深深地看了薛武安一眼,點了點頭,“我明白。”

感受到那眼神中的複雜,薛武安只好苦笑著拍了下岑勳的肩膀,“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恨我,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不可能跟著邵紋來投奔我。但是現在在你面前的是秦軍,我不求你為了薛國,為了我。但至少,你要為了十多年前的麟武,為了當年的曲沃。”

“上將軍,你激勵士氣的方法很老套。”岑勳忽然笑出了聲。

“聽他們說挺有用的。”薛武安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到底,薛武安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岑勳自己和薛武安已經相處了十幾年,但他必須承認,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些年,岑勳和這些他原本認為的仇人在一起生活,馬服君也好,薛武安也好,都是曾經血染陽城的墨家仇敵。岑勳還是墨家弟子的時候,不止一次想要親手取下他們的頭顱。薛武安沒有說錯,他是被迫投靠薛武安的,直到現在,岑勳心中仍然隱隱有殺掉薛武安的慾望。

但是這種慾望已經變得沒有根基。

他到底為何而戰?當初他為何願意跟隨幽山國上將軍盧綰學習兵法,出師之後又願意來到隨國抗秦的最前線曲沃當一個危險至極的河南將軍?他加入墨家,瘋狂地學習守城術,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童年記憶裡的那場大火似乎永遠在燃燒著。河間地的大火似乎永遠都燒不盡。

他後來有沒有回到故鄉去看一看呢?十一年前,望諸君就收復了自己的故鄉,但是卻讓給了薛國。現在那裡是薛國的領土,可當年徐國從幽昭王的父親成王手中奪走易南河間地的時候,從那裡出生的人還叫做幽人。

岑勳就是這樣的一個幽人。

他現在當了將軍,喜歡守城,但他又能守住什麼呢?就算他能守住每一次進攻,他還能挽回三十多年前的那場失敗的戰爭和破碎的家鄉嗎?他做不到,他什麼都做不到。

就算他殺了薛武安,又能怎樣呢。

在監修壁壘的時候,岑勳再度陷入了當年剛開始當河南將軍的境況,白日的時候雖然工作積極,但是晚上就會徹夜飲酒,往往第二日要蔣良和李開地兩個人把他從地上硬拽起來才能醒。無奈之下,蔣良和李開地也主動分擔了許多岑勳的工作。為了不延誤工期,二障城幾乎和壁壘是同時開建的,參與施工的除了二萬薛軍屯卒,還有數萬龐薛偷偷調撥過來的衛國民夫。這些人組織性不強,工作效率很低,蔣良和李開地不得不對他們進行了一定的訓練,才讓他們投入工程當中。

二障城的施工圖是岑勳親自畫的,雖然晚上的時候醉得一塌糊塗,但是岑勳在畫圖的時候卻非常清醒。事實上這些施工圖也成為了他的得意之作,幾乎每天蔣良和李開地都要來回二障城與壁壘,向岑勳報告和請教今日的工程。從他們手中拿過圖錄,岑勳總會由衷地讚歎一聲“真漂亮”。對此蔣良和李開地雖然覺得有點好笑,卻也不敢說什麼。

但有一次,岑勳看著這兩張圖,突然低聲道:“如果守不住的話,把工事修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聽到此話的蔣良和李開地面面相覷,各自都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將軍,過去的事就別想了。”蔣良低聲道。

岑勳搖了搖頭,“你們兩個跟著我,遠離母國,背井離鄉。不能上陣殺敵,不能建立軍功,只能每天和土塊泥漿為伍,實在辛苦了,是我對不住你們。”

“能跟著將軍,我李開地只會覺得幸運。”李開地笑著拱手道,“在日暮西山的隨國當一個陝城令,天天擔憂被秦國一口吃掉,比這窩囊多了。”

蔣良卻沉默了,他想起當年自己還差點去刺殺岑勳,雖然跟隨岑勳也很多年了,但他總覺得岑勳會在意這件事。岑勳的守城術的確非常驚人,當初曲沃被攻破,非人力可為,實在是敵我太過懸殊。蔣良的故鄉曲沃現在已經成為了秦土,他再也回不去,去投靠隨陽城的族人又覺得心有不甘。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跟著岑勳和秦軍作為到底。但是對於即將到來的戰爭,蔣良卻沒有任何信心。

“良,你想說什麼嗎?”岑勳看著蔣良的神情,忍不住問道。

“將軍。”蔣良拱手道,“末將……末將不是不信任將軍你。但是……薛武安真的能夠擊敗秦軍嗎?”

岑勳輕輕地扶了扶自己的頭盔,吐出一口氣,沉默了。

薛武安今年只有三十三歲,雖然作戰經驗很豐富,戰功也很卓越耀眼,但畢竟太年輕了。他能夠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在很多人眼中完全只是因為他是擁立薛王平即位的第一功臣。這次由薛武安領兵,雖然是名正言順,但軍中有一些中低層軍官更希望由大名鼎鼎的望諸君盧綰來帶兵與秦軍決戰。盧綰當年差點攻滅了徐國全境,麟武死後,他儼然已經成為了天下第一將領,風頭無兩。這些年他雖然在邯陽甚少出面,但名聲仍在,許多人覺得還輪不到薛武安出頭。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岑勳嘆了口氣,“但是這些年不管是訓練九原軍也好,攻打隨國也好,你們也都看到了他的能力。這是他第一次帶領這麼多軍隊與秦國作戰,但是武元君當年與武成君大戰的時候,不也只是個年輕人嗎?”

說到這裡,岑勳忽然笑了笑,“不管怎樣,我家鉅子信他,我就信他。”

“誰讓我是個忠誠的墨家弟子呢。”

七月中旬,壁壘和二障城終於初具規模,可以投入實戰當中,岑勳卻接到了前線兵敗的報告,隨即就是薛武安的撤兵。為了安全撤軍,薛武安令九原軍的騎兵斷後,九原軍騎兵大都是狄人,騎射能力十分強悍,在已經升任裨將軍的狄南山率領下,在河谷戰場上風馳電掣,讓秦軍完全摸不著頭腦。薛武安還不放心,親自率軍壓陣,當秦軍逐漸進入山谷隘口之後,薛武安才和狄南山一起趕回壁壘,秦軍的騎兵根本就追不上。

岑勳站在山坡上的壁壘後,看著薛武安即將接近壁壘的大門,如果他現在就下令推下落石,封死大門的話,那薛武安就直接死在了這裡。沒有人會知道事情的真相,所有人都會覺得是薛武安被秦軍追上,不慎戰死。

這事情很簡單,只需要他的一句指令。

看著遠處“不滅”之旗在半空飄蕩,岑勳就知道薛武安的本陣已經到了。就是現在。

但是他看著那杆旗幟,卻怎麼也張不開嘴。

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了。

“開啟大門,放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