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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雨一直下

燕國騎兵的指揮官,那個英俊的年輕人,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因為,他的騎兵消耗太快了,每天都要死很多人,這顯然不正常。

就算郭羊的人馬彪悍無比,但騎兵的機動性決定了雙方的傷亡總數不會很大,而且,他還給每支騎兵百人隊的軍官下達了命令,讓他們絕對不可貪功冒進,能佔到便宜就走,絕不戀戰,這是草原騎兵的戰法。

有一天,他終於走出帳篷,跨上戰馬,打算親臨前線。

他想弄明白,自己苦心訓練的騎兵,到底是怎麼消耗掉的。

年輕的將軍親臨戰場,臉色瞬間就綠了,他娘的,自己人跟自己人廝殺了一個月,竟然還在廝殺。

郭羊那個狗雜種呢?

年輕將軍“叭”一鞭子,就將一名百夫長抽得滾下馬背,滿臉都是鮮血,一臉愕然地望著自己的主子。

“將軍息怒,都是屬下辦事不力,下一個衝鋒,一定弄死那些雜碎!”百夫長咬牙切齒的說道,翻身上馬,就要率領自己的三四十個殘兵發起衝鋒。

“蠢豬!”年輕將軍勃然大怒,又是一鞭子抽下。

那百夫長不敢躲避,臉上又挨了一鞭子,卻更加茫然了。

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射殺那些偽裝成諸侯國軍隊的草原人。他一絲不苟地執行著命令,為此,已經將一大半人馬損耗掉了。

“傳令兵何在?”年輕將軍一聲暴喝,卻無人應答。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從頭到尾,大家執行的竟然是假命令!

年輕將軍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立馬開始調整部署,將所有的騎兵召集起來。

兩千人,莫名其妙就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看著稀稀拉拉、疲憊不堪的手下,年輕將軍不怒反笑,大聲吼道:“郭羊,你這個狗雜碎,老子要將你碎屍萬段,要將你挫骨揚灰!”

“郭羊,我日你先人!”

“郭羊,你給我滾出來!”

“郭羊,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算什麼英雄好漢!”

年輕將軍一通暴跳如雷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他手裡還有五百騎兵,如果調整部署,憑藉他對這片草原的熟悉,應該還能扳回一局。

不過,他已經不打算回燕國了,為了幾千匹馬,將好端端的一個騎兵軍團損失大半,那個燕國公子絕對不會饒他。

他又一次走進帳篷,花了兩三個時辰,將所有的羊皮卷地圖重新研究一番,迅速做出準確判斷,開始要對郭羊發動兇狠的反擊。

不過,當他走出帳篷時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雨不大不小,但沒完沒了,剛好讓草皮變成稀泥,讓那些戰馬無法快速衝鋒。

他將十幾條命令親口下達,並明確表示,這些命令,一旦雨過天晴,立即執行,不管是黎明還是夜半。

……

這是一場令人絕望的雨。

當年,郭羊襲擊哈日瑙海那一次,也是一場連綿不斷的雨。那場雨,大約持續了十一天或十二天,已經算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了。

而眼下的這一場雨,持續了整整半個月時間,竟然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年輕將軍每過一會兒,就要跑到帳篷外頭去看看,這狗日的老天爺卻始終是一副陰沉的面孔,絲毫沒有放晴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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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騎兵大多數沒有帳篷,這可就遭了大罪,大家開始想辦法去遠處的樹林

裡砍伐樹木,卻往往是有去無回,也不知道是被郭羊的人弄死了,還是他們終於看透了眼前這個蠢貨將軍的底細,而自行離開。

每天都有失蹤的人,這讓年輕將軍的心情越來越煩躁,於是,不可避免地開始用鞭子抽打那些落湯雞一樣的兵卒,讓他們跪在爛泥裡,任憑大雨將他們長久地洗刷。

已經進入秋天了,草原的風開始變冷,混合著綿綿秋雨,讓帳篷外面的人渾身哆嗦,面色慘白,一個個嘴唇發青。

而最糟糕的是,他們沒有口糧了,而且,坐騎開始拉肚子。

沒有預備足夠的草料,戰馬們只能啃吃那些溼漉漉的青草,於是,不可避免的開始生病。它們先是出現腹瀉,肚子裡發出咕嚕嚕的巨響,好像裝了一肚子的癩蛤蟆,沒日沒夜地呱呱呱。

緊接著,一些體弱些的馬匹扛不住了,四條腿哆嗦著,慢慢臥倒在爛泥裡,眼眶裡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水。

馬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它們忠誠,勇敢,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如果哪個男人擁有這樣的品質,絕對是第一流的人品。

它們也很容易動感情,一旦開始流淚,要麼,是主人即將倒黴,要麼,是它自己即將倒黴。所以,那些騎兵最害怕自己的戰馬落淚。

這是一種古老的詛咒,據說已經在這片草原上流傳了上萬年,而且,可能會一直流傳下去。

一萬年,十萬年,直到永遠。

一匹接一匹的馬死掉了,被又餓又冷的主人剝掉皮子,剁成拳頭大小的碎塊扔進銅鼎裡,咕咚咚變成可口的食物。

年輕將軍慌了,他假裝正經地巡視了一圈,將一些正在籌謀逃亡的兵卒就地正法,讓親兵用長矛挑了那幾顆亂蓬蓬、溼漉漉、髒兮兮的頭顱,在軍營裡展示一番。

他知道,這支騎兵完蛋了,他的一場富貴黃粱美夢也結束了,他開始為自己打算。

終於,在一個泥濘不堪的夜晚,年輕將軍帶著不到一百親兵,悄然遠遁。

臨行前,他狠心地帶走了大家僅有的一點口糧,還弄死五六個不長眼的傢伙。那幾個傢伙在爛泥裡搖搖晃晃地走著,好像在挖倉鼠找食物,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將軍要走,於是便被悄無聲息的割斷了喉嚨。

……

將軍跑了,留下一個爛攤子,誰都沒辦法收拾,於是,大家略微商議一番,好合好散,乾脆各奔東西逃命去了。

茫茫草原,一場沒完沒了的雨,一次毫無希望的逃亡。

那些騎兵很快就成為狼群的目標。

那些當初被驅散的狼群終於逮住機會,開始報仇雪恨。它們成群結隊,在溼漉漉的草原上不慌不忙,遠遠地跟著那些曾經的騎兵,直到他們終於完全放棄,這才優雅地圍攏上去,一頓撕扯,就將那些闖入草原的狗雜種碎屍萬段。

那些又餓又累又傷心的燕國騎兵只有一個人逃出大草原,不過,跟他的將軍一樣,沒敢回到大燕國,而是陰差陽錯去了洛邑,被那裡的守城兵卒當做失籍流民直接抓起來,打折一條狗腿,並被賣身為奴,最後在一個貴族的莊園裡鬱鬱寡歡地死去。

一直到死,他都不願回想那場荒誕的戰爭,以及那場沒完沒了的雨。

……

得了七八千戰馬的諸侯國軍隊,也被那場雨折磨著。

不過,他們的將軍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根本就沒打算丟下自己的兵卒而獨活。這一點,使得他們多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時也多受了百倍以上的罪。

連綿秋雨讓那些人寸步難行,但為了活命,他們必須堅持往外撤離。戰車在爛泥坑一樣的草原上,成為他們的負擔,經過大家商議,堅決將其丟棄。

人少馬多,他們按照人頭暫時先將戰馬分配下去,一個人兩三匹馬,不停換乘,倒是也加快了不少撤退的速度。但是,一想起前方尚有六七百裡的爛泥坑草原,斷了糧草的諸侯國聯軍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為可恨的,是那些草原豺狗子,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或者擋住前面,或者斜刺裡衝出來一隊騎兵,一通亂箭射完,就跑到遠處去了。

大軍撤退速度越來越慢,因為大量的兵卒和馬匹終於開始生病,在泥水裡掙扎幾天,突然就栽倒了。

剛開始,老將軍和另外諸侯國的將軍還會下令,將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雄兒郎挖個坑埋了,並裝腔作勢地胡亂立一根木頭,上面刻上兵卒的名字。

到了後來,儀式越來越簡化,甚至到了最後,即便是死個將軍,也會被隨意地丟在草原上,任憑雨水沖刷,將其泡得白白嫩嫩、鼓鼓脹脹,就算是餓急了的豺狼也不願去撕扯。

沿途被丟棄的屍體慢慢腐爛,發出陣陣恐怖的惡臭,終於引來成群結隊的禿鷲。

這種畜生專門啄食腐爛的肉,越臭越好,最好是啄一口,就能濺起一蓬膿水。

它們一路跟隨諸侯國大軍,吃完那些腐爛的將軍和兵卒,這才開始啄食那些鼓鼓脹脹的馬屍。

禿鷲一片一片的,在雨中盤旋著,等待著,成為諸侯國聯軍的噩夢。

它們是草原上神聖的鳥,也是草原上最厲害的詛咒,它們的翅膀劃過天空,那片天空就會出現一條細細的裂痕,據說,那是死神厭倦的指甲劃過靈魂的傷。

……

那些草原人的日子過得太舒心,讓郭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時常出去站在雨裡淋一會兒,好像要感受一下落湯雞的滋味兒。

他會很認真地想起那些在爛泥裡摸爬滾打的將軍和兵卒,細細體味那些人的痛苦,嘴角會露出滿意的笑容,徹徹底底就是個壞慫。

“這雨還能下幾天,緊接著就該下雪了。草原上千年難遇這麼好的天氣,竟然好像沒有經過秋天,人們就要冬眠。”有一天,郭羊坐在晃晃悠悠的大牛車裡,一邊喝酒,一邊低聲說道。

“師父,什麼意思?”心滿意足的阿木問道。

“阿木,你說你,能不能抽個時間去洗澡,你的靴子脫下來,我的呼吸都窒息了。”看著阿木一邊喝酒,一邊脫了靴子摳腳丫子,郭羊皺眉說道。

“師父,這雨都下得我心癢癢,不摳摳,我喝不下去酒。”阿木愁眉苦臉地說道。

“多好的雨啊,你心癢癢個什麼?要不你出去在爛泥裡走幾天試試?”郭羊揮著手,想將阿木趕下大牛車。

“師父,你說那些人為什麼就不知道反擊呢?或者突圍也行啊。其實,這好幾千人一旦亂跑亂竄,我們真拿人家沒辦法,最少也能逃掉一兩千吧。”阿木不理會郭羊的極度不滿,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人性啊,阿木。”郭羊說道。

“人性?人性就是寧可慢慢去死,也不願迅速去活?”阿木有些不解。

“不,是他們想活下去,所以,只能慢慢死去。”郭羊沉吟著說道。

“不明白。”阿木側頭想了一會兒,弄不明白,便乾脆不去思索,抓了一爵酒灌入喉嚨,閉住氣,良久,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淡淡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