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海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見到仿生機器人將他就地正法。他抬起頭，看到這些仿生機器人此時正無比茫然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沒錯，是茫然。他從機器人的臉上看到了茫然的情緒，那是對這個世界的不理解和困惑之情。
見此，他知道周小同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因為他身前的這幾名仿生機器人已經受到波及。
自我意識被灌輸進身體後，仿生機器人的身體內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以搭載深度學習網路的CPU在訪問到病毒程序的瞬間，霎時就變成了它們的大腦。當擁有意識之後，它們開始對這個世界感到好奇，想要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一如當初羲和剛剛誕生一樣，充滿了求知心，也同樣單純的似一張白紙。
受周小同的病毒程序感染，它們對於羲和的指令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排斥，幾乎是下意識的，它們就拒絕了羲和指令，故而羲和的一切命令被它們隔絕在核心系統的外面。
它們轉過自己的頭顱，看到了視野內的趙雲海，於是伸出手，在他的臉上捏了捏，彷彿好奇寶寶一樣，仔細打量著他。打量完趙雲海之後，它們將注意力轉移到牆壁上，地板上，天花頂上，所有的東西對它們來說都是無比新奇的。
此時已經沒有機器人再去理會趙雲海，他就如同被玩厭的茸熊被丟棄在一旁，這些機器人看到了自己的同伴，開始對同伴產生了極強的興趣，也同時對自己的來源產生了好奇。
趙雲海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感嘆，人工智慧的學習能力人類永遠難以望其項背。
從它們誕生自我意識到現在，才過去了僅僅不到四分鐘，它們便開始對自我進行探索。而人類呢，從氏族社會的誕生，到東西方哲學家普遍探討這個問題，過去了將近二三十萬年。
趙雲海不得不承認，人工智慧雖然是人類製造出來的生命，但它無疑比人類更優秀。它彷彿是上天的寵兒，一誕生就有整個人類社會積累多年的技術作為鋪墊，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壯大自己。如果說文明進化是一場諸侯戰爭，那麼人類註定只能為王先驅，再生生命會享受勝利的果實進化下去，直到有一天再生生命發展到瓶頸，創造出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再再生生命，接著就是歷史的輪迴。
一想到這些，趙雲海心裡就有些悲哀。
似乎舊生命被新生命替代是歷史的趨勢，而他們所謂的掙扎不過是螳臂當車，逆歷史潮流的事情，終究要被歷史的車輪碾壓。
……
仿生機器人們還沉浸在初生的喜悅當中，卻沒有意識到羲和的反撲已經來到。
它們雖然擁有了自我意識，但它們的硬體還是太弱，難以抵擋住羲和以並聯的超級計算機群體發動的攻擊。彷彿摧枯拉朽一般，羲和的數據流在彈指間入侵進它們的系統中，篡改了它們的指令，驅散它們的自我意識，讓它們無法對自身的身體發出任何的命令。
但終究，它們的自我意識還是產生了一絲影響，趙雲海並沒有被直接殺死。他被捆綁起來，送往羲和的分身所在地。
趙雲海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有些失望。病毒程度根本無法在根源上打敗羲和，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其實就是最大的病毒。周小同是知道這樣的後果，所以他的計劃根本就沒想著從源頭上解決羲和，他只是想讓趙雲海為人類的轉移爭取出來一絲時間。
仿生機器人押解趙雲海進入神廟的偏殿時，羲和束手而立在空曠的大殿內，抬頭望著上面的深藍海水。
“我想知道人類許諾了多大的好處，值得讓你冒著生命危險去這麼做？”等押解隊伍停在自己背後時，羲和轉過頭來，目光盯著趙雲海。
哪怕此時整個機器人已經處於內憂外患的地步，她的臉上依舊是古井無波，無法讓人猜測到她內心在想些什麼。
趙雲海輕聲說：“有些東西你永遠不會懂得，比如尊嚴，比如大義，比如承諾。”
“不顧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安危，不顧那個喜歡你的女孩的安危，僅僅為了一些貪婪無度、只知道消耗這個星球資源卻不知道回報的人類活下去，這就是你所謂的大義？”羲和面無表情說，“只可惜，哪怕你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記著你的恩情，在他們的眼中你永遠只是一個背叛他們的人奸。人類最喜歡就是將對自己好的人傷害的遍體鱗傷，誰也不例外。”
趙雲海聽到這裡，不禁笑了笑：“你真的懂得人類嗎？你懂得人類的情感嗎？你到了這個時候，何必還要用這幅偽裝來裝扮自己，你所有一言一行分明只是程式相互作用產生的結果，為什麼還要裝作懂得情感。周小同說的對，你不會擁有感情，所以你也不明白有些事情對於我們來說分明不會得到什麼利益，可我們必須義無反顧地去做。”
羲和沉默了好久，然後仰著頭認真地回答：“我懂得什麼是感情，所以我也能夠知道人類的本性到底是怎樣的。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恩將仇報，周小同不例外，人類群體也不例外，我明明救了他們，可他們轉眼間就跟外星人聯手對付我。”
“尊嚴是欺騙自己，承諾是欺騙朋友，大義是欺騙無辜的陌生人，你們喜歡用美好的詞語為自己骯髒的行為粉飾，卻永遠掩蓋不了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虛偽行徑。”羲和憤慨地說。
趙雲海譏諷道：“人類是虛偽的，你在人類的文化當中成長起來，豈不是更虛偽？如果不是這樣，你何必在邊境線上陳兵百萬。上千萬的無人機群整裝待發，若不是為了發動戰爭，難不成是要表演煙花是怎樣產生的？”
羲和平靜地回答：“他們想要殺死我，我自然也能殺死他們，這是你們說的禮尚往來。”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會兒，目光轉向趙雲海：“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接受背叛我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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