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同的話雖然說得很平淡，卻很讓人絕望。
牛仔聽完之後，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若真的如周小同所說的那樣，監獄系統利用微觀生命封鎖了整個星球，以此來杜絕犯人離開監獄星域的機會。那麼，從一開始，小城裡所有犯人的努力都只是一場笑話。警衛們很早就認識到犯人結社之後可能出現的弊病，並作出了相應的預防措施。
“這就是工程師發瘋的原因？”牛仔突然問道。
周小同點了點頭，答道：“我可以想象出那名工程師當時的心情。他在小城裡耗費了自己接近一生的時間，唯一堅持的信念，就是研究出超越監獄保衛系統力量的東西。當他看到，整個微觀領域都被監獄方面用微觀生命封鎖的時候，他的信念崩塌了，人生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自然也就瘋了。”
牛仔聽著，沉默不語。
以往的時候，他都以為監獄方面之所以蔑視他們結社的舉動，是源於對他們的不屑，來源於對他們時時刻刻的監控。他們默默地忍受著這種監視和輕視，心想著總有一天，當他們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星際文明，就會狠狠地將監獄對他們的不公平對待還回去。可現在他才發現，監獄之所以如此鎮定自若，是因為對方早已經在他們前行的道路上設好了路障，阻斷了他們前進的步伐，他們無論有多麼努力，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有屬於自己的星際文明。
“真是可悲。”想著這些，牛仔突然間蒼涼地大聲笑著，隨機整個人彷彿老了下來，渾身上下看不到一點神采。
周小同聽著他絕望的聲音，平靜了許久，然後說道：“我們從來不是最絕望的，它們才是。”
說話的時候，他用手指著眼前的兩顆粒子。
就在他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一道光線從天而降，如利劍一般刺破整個小樓，無比精確地射中了兩顆粒子。
周小同看著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這道光線，隨機就知道了它的來路——這顆星球的監獄系統。
……
微觀領域，α介面，第2233智慧群
智慧常委會看到了它們對宏觀生物發起的進攻的實時狀況，雖然它們早已經有所預料，攻擊定然不會順利，可是看到對方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化解了它們千辛萬苦才發起的攻擊，它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可現實是不以它們意志為轉移的，就算它們不接受，冰冷的現實仍然是冰冷的現實，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它們耗費了數以億計的智慧的生命為代價，對宏觀生命發起的攻擊，根本就沒有對對方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
安靜地思考了片刻，智慧領袖開口說道：“這次行動雖然是失敗的，但也是成功的。對宏觀生物的襲擊，我們只跨出了一小步，但卻是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無論未來的智慧們會將我們的文明繼承發揚到何種地步，它們都不會忘記我們今天的努力，不會忘記今日今時，所有為這一步犧牲的智慧們。”
隨著智慧領袖的資訊傳遞出，原本士氣低沉的智慧們一下子變情緒高漲起來。
微觀智慧遵循的是唯物辯證的哲學觀點，認為世界是唯物的，是可以被認知的，就算今日它們受條件制約無法認識到，未來它們也一定會認識到。
見到智慧們一掃頹廢的氣息，智慧領袖心情有些放鬆。它從來不害怕智慧們會打敗仗，智慧們經理億萬億微觀紀元，從最初零散的智慧，發展成一個龐大的文明，經過了不知道多少風雨。無論是介面毀滅，還是種族局部性滅亡，它們最終還是挺過來了，而這一切的源頭，僅僅是它們有一種信念，在未來的某一天，它們終究會擺脫宏觀生物的影響，真正地獨立自主起來，不用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所以它不害怕智慧吃敗仗，就害怕它們失去鬥志。
無論是微觀智慧，還是人類，擁有鬥志，變擁有一切，喪失鬥志，變喪失全部。
“返航吧！”智慧領袖望著智慧們浮屍遍野，嘆息一聲，下達了命令。智慧們接到命令，準備班師回到微觀領域，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急速而來的粒子流，讓它們的計劃落空了。
在周小同兩人看來極為纖細的光束，在微觀智慧的眼中，卻不亞於毀滅天地的超級武器。光粒子流在微觀領域橫衝直撞，毀滅的微觀智慧不知道以多少來計，甚至於連α介面都開始不穩定，有了要崩潰的趨勢。
所有的微觀智慧都驚慌失措，在智慧領袖的指揮下，它們再次啟動擴散武器，想要像阻攔粒子碰撞機一樣，將這道光束阻攔下來。擴散武器倒是在危急關頭成功使用出來，但對於光束的阻攔作用微乎其微。
微觀智慧們驚恐地發現，它們引以為傲的擴散武器在這道光束的面前，其實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光束撞擊到成群的微觀智慧，被撞擊的智慧，隨即就喪失了自己的意識，成了非智慧粒子。這是微觀智慧的死亡方式，與宏觀生物不同，它們不會解體，因為它們本身就是這個宇宙中最渺小的東西。
粒子間的碰撞誕生了微觀智慧，但同樣的，粒子間的碰撞也毀滅了微觀智慧。
智慧領袖看著潰不成軍的智慧們，突然間絕望了，因為它知道，這一次並不是敗仗，而是到了真正的種族滅絕的時候。它能看出來，光束並不是偶然地碰撞到α位面，那是宏觀生物對它們發起的反擊。
“逃命吧！”沉默了許久，它向所有智慧們發出了命令。
α介面的文明註定要毀滅，與其所有的智慧為介面陪葬，倒不如自行逃命，逃一個是一個，文明的薪火總的有人傳承下去。
智慧們在接到命令後，沒有任何的矯情，紛紛自行離開。它們將自己加速到光速，開始穿越一個又一個全是非智慧粒子的微觀介面。在這個過程中，它們絕大多數會被非智慧粒子的質子吸引或與非智慧粒子碰撞在一起，不論哪種結果，它們的下場只有一個——死亡。
一個接一個非智慧粒子組成的微觀介面，對智慧們來說，就像是茫茫戈壁。它們數以億萬計的數量進行穿越，最終倖存下來的數量也才五位數。
這樣的結果它們早已經心知肚明，但仍然義無反顧地去做，這是它們種族唯一能儲存下來的機會，它們世世代代都是靠著這樣的方式，將微小的文明薪火傳承下來，到了它們這一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文明斷了傳承。
就像短暫的煙花逐漸熄滅，之前還異常活躍的α介面，隨著監獄方射出來的光線到來後，所有的智慧都逐漸凋零。光束在α介面運動的第3289個微秒，α介面崩解了。如同水泡破碎，融入河水，α介面的碎片和其他介面融合在一起，修復了微觀領域的裂縫。至於α介面內尚未逃出來的微觀智慧們，自然就成了非智慧粒子，渾渾噩噩地環繞著原子核運動，繼續它誕生之前數百萬億年進行的宿命。
……
“所有的微觀生命都死去了。”周小同用電鏡觀察載玻片內的微觀領域後，嘆息道。
原本還能清晰可見的渺小生命，隨著那道光束的到來，此時都消失不見。周小同為這群微觀生命感到哀傷，即便對方不久前還試圖攻擊自己，因為他始終覺得，這群微觀生命的命運和這顆星球上的犯人是多麼的相似，與自己是多麼的相似。
他們都曾奮發努力，想要打破該死的命運，可最終他們還是被命運捉弄，並向命運俯首。
得知有實驗室存在時，他也像之前的牛仔一樣，幻想著憑藉自己的技術逃出生天。可看到剛才的一幕幕後，他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監獄用微觀生命封鎖了微觀領域，除非對方撤銷這種封鎖，否則他連微電子元件都別想製造出來，更不要說發展出一個能與監獄系統匹敵的犯人文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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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候，他想到了羲和，隨即就意識到，這位女孩是他離開這裡最後的希望，也是他挽救她命運的最後希望。
一念及此，他想到了自己在河邊的留言，心想也不知道羲和看到沒有。
心裡心事重重，他無法安心在實驗室呆下去，隨後轉身離開。實驗室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價值，不能發展微觀領域，未來的道路便被鎖死，他在這裡研究再多，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去河邊找到羲和，將自己的想法與那位女孩溝通一下，看她是否有什麼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