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酣戰如雷的時候，周小同逐漸清醒過來，隨即有些愕然。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心中泛起了疑惑，按照在莫爾蘭星瞭解的情況，凡是被投入到之前那架漏斗形機器裡面的人類，都會屍骨無存，但他現在這種情況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嘗試著活動自己的手腳，看自己是否還能正常行動，但無論他怎麼按照之前的習慣指揮手腳，身體都沒有移動半步。就在此時，他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塊乾淨明亮的玻璃，藉著玻璃的反光他看到了自己此時的狀態。
他現在只有一顆頭顱被平放在無菌盒裡，至於身體的其餘部位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初看到玻璃裡面的反光時，他有些驚悚。但很快，他的情緒就慢慢平復下來，目光左右檢視了一下，發現在其他地方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列列的水晶，那是之前那些人類被投入漏斗機器後得到的產物。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頭顱和水晶之間來回徘徊，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是誰將自己放入無菌盒中？
在他苦思不解的時候，房間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開門聲。門所在的方位是背對著他的腦袋，以至於他無法看清開門的到底是誰，只能提高警惕，並將眼睛閉上，裝作自己還尚未甦醒。
開門之人很快來到了周小同的頭顱前，用手指撐開他的眼皮，檢查他的生命特徵。在眼皮被撐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來人的樣貌。
她是羲和！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女孩見他清醒過來，用略帶歉意的聲音說道。
周小同的目光微微移動，看到了在女孩身邊是一輛藍色的手推車，車上放著一具被冰封起來的無頭身體，便明白了羲和想要將自己這個頭顱裝到那具身體上。在這一剎那間，他明白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隱忍罷了。
“沒關係的，我能明白。”他用平緩的聲音回答。
“我沒有辦法，集團決定要將剩下的犯人投入實驗當中，我只能先按照命令行事，等事後再來解救你。”羲和害怕他誤解自己，心有不安地解釋給他聽。
周小同倒是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行事，讓羲和的計劃落空，見女孩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便笑了笑說：“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嗎，你不用太過責備自己。”
“那些水晶都是用來做什麼的？”為了減輕羲和的內疚之心，他連忙轉移話題。
羲和瞥了一眼水晶，回答道：“實驗的小白鼠。等往生舟起航之後，用來驗證往生舟是否完全成功的消耗品。”
周小同聽到“往生舟”三個字時，心中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在未來，宇宙諸多文明都在追尋往生舟的製造方法，但都沒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料想到，在這裡聯邦人類竟然已經找到了它的制作方法，並即將進行最終的實驗。
在他靜靜思考的時候，耳邊突然間傳來了一陣陣的轟鳴，似天雷炸響，差點讓他左耳失聰。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連忙問道。
“聯邦來的人正在攻打實驗室，整個星球都成了雙方艦隊交鋒的戰場。”女孩平靜地回答。
“那我們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他有些焦急地說道。
“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女孩微微一笑，“星環集團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往生舟實驗室落入聯邦政府和微星公司的手中，他們會窮極自己所有力量，來守衛這顆星球的安全。現在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
“況且，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
“離開？”周小同有些不解，“現在四周都是艦隊，我們怎麼離開啊？”
“當然是開著往生舟啊。”女孩回答道。
周小同聽了之後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一瞬間就明白了她話中潛在的含義。她所謂的開走，並不是按照星環集團的計劃進行試驗，而是自己悄悄將其偷走。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變得安靜下來，然後問了一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往生舟的工作原理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它可以讓生命度過宇宙終結的災難？”
“你有沒有見過渡河的螞蟻？”羲和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了一個與答案看似沒有多少聯絡的問題。
周小同點了點頭，答道：“當然看到過。”
話音剛落，他彷彿想到了什麼似得，霍然間盯著女孩的臉頰，看到女孩正微笑看著自己，似乎猜透自己心中所想，對自己的想法表示肯定。
“就像渡河的螞蟻，它們總是包裹成一個圓球，用最外層的螞蟻的犧牲換取核心區的螞蟻生存，以此來成功渡過生命中的一條條長河，讓整個蟻族文明不至於滅絕。往生舟的原理與它相差無幾。與其說往生舟是一艘船，倒不如說它是鏈式反應庫。它透過蒐集最合適的意識源樣本，將其收錄到系統當中，然後在橫渡宇宙終結的時候，製造一個又一個的意識樣本，靠損耗這些製造出來的意識樣本來達到保護核心區的生命目的。”羲和解釋道。
周小同認真地聽著她的每一言每一語，仔細思索後再次問道：“宇宙是守恆的，上一個宇宙的任何東西都不可能被帶到下一個宇宙，為什麼往生舟可以突破這種規則的限制，讓生命成功抵達彼岸。”
“你熟悉九出十三歸嗎？”羲和此時仍然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他另外一個問題。
這個名字周小同覺得有些耳熟，似乎是金融方面的一個成語，但具體的含義他沒有深入接觸過並不是很瞭解。只是他甚是困惑，這跟往生舟又有什麼聯絡？他搖了搖頭，目光注視女孩的臉，看她對此有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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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出十三歸是一種剝削很嚴重的借貸方式，借貸人需要向莊家支付高額的利息，才能獲取存活下去的金錢。往生舟也是如此。如你所說，宇宙是守恆的，這個宇宙滅絕時，如果質量沒有達到它所需求的額度，它便會瓦解崩潰。即使那時我們已經抵達了下一個宇宙，也會隨著下一個宇宙一起死去。”羲和說道，同時用手畫出一條一往無前的直線，“宇宙的新舊交替，必須有上一個完美結束，才會有下一個宇宙的欣欣向榮，一旦任何一環出現問題，這條線上所有東西都會毀掉。”
“所以我們向下一個宇宙借來了質量，來彌補那些逃亡到下一個宇宙的生命的質量。但就像九出十三歸一樣，我們借來質量需要付出高額的代價，這個宇宙每一份質量都需要下一個宇宙三倍來彌補，下一個宇宙想要度過宇宙滅絕不僅要向下下一個宇宙借來自己本身的質量還要借來用來彌補上一個宇宙而缺失的質量。如此迴圈，一次次度過宇宙末日。”
聽著女孩的解釋，周小同立即意識到一個關鍵的問題，便問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度過宇宙末日？”
“是的。這種高額借貸的方式，註定只能有一部分生命抵達下一個宇宙，畢竟如果借貸過多的質量，下一個宇宙無法成型，整個時空鏈就會崩潰，鏈條上每一個宇宙都會毀滅。”女孩平靜地回答。
“假如，下個宇宙借不出度過末日的質量，那麼會出現什麼狀況？”周小同問出一個自己十分關心的問題。
“金融上如果借不到流動資金，偌大的集團就會土崩瓦解。宇宙也是如此，如果某個宇宙借不出質量，那麼所有透過借貸方式來度過末日的生命，都會隨著它前一個宇宙的崩潰而死去。”羲和嘆息了一聲，答道。
“如此高額的借貸方式，總有一日，某個宇宙是無法承受龐大的質量要求的。也就是說，所有生命註定都會死去，區別不同只是時間的早與晚？”周小同想明白了這一點。
羲和點了點頭：“還記得質量守恆定律嗎？”
“在任何與周圍隔絕的體系中，不論發生何種變化或過程，其總質量始終保持不變。”周小同將這則定律說了出來。
女孩“嗯”了一聲，說道：“我們始終都沒有逃脫這個定律的約束。往生舟不過是提供我們一種交換方式，來滿足質量守恆定律，讓我們得以倖存。但當某一日，我們無法滿足這條定律時，就是我們終結的時候。”
“所有生命，都是不可能永恆存在，我們只能想方設法用自己的智慧，來與冰冷的規則戰鬥，為自己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