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水如同猛獸一般俯衝下來的時候，周小同還沒有從大壩的階梯上逃離。
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海水就將他捲入海潮當中。他在水中奮力掙扎，卻無濟於事。湍急的水流讓他所有的動作都失去了意義，以至於他剛剛張開口呼救，海水就猛地倒灌進他的口中，把他嗆得說不出來話。他只能努力地節省體力，讓自己隨著海水的浮力漂游。
但隨著時間漸漸推移，他的體力很快就被消耗一空，隨即意識變得越來越淡薄，最終昏迷過去，身體漂浮在水面上，被激流的水衝向遠方。
……
11月28日，17點17分，廊坊水電站三號壩。
從事發到現在，救援工作已經開展了整整七個小時，武警官兵和水電站的工作人員不停地在水域搜捕，可仍舊還有四個人下落不明。當水電站的站長將這個訊息告訴市長的時候，市長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一邊緩解民心，一邊激勵正在輪班吃飯的武警官兵，讓他們決不能放棄找人的希望。
說完這些之後，市長恰巧見到李立從遊艇上換班下來，立刻問他：“失蹤的四人名單出來了嗎？”
“出來了。”李立喝了一口純淨水，緩了一口氣，“這是他們四個人的檔案，按順序依次是周小同、李洋、何宇佳、趙鳳學。”說著，他將紙質的檔案遞給市長。市長接過檔案，將裡面的資訊掃了一遍，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你們在這裡繼續打撈，我聯絡國安處，讓他們使用羲和的許可權，動用最新的裝置救人。”
說著，他進入房間當中，接過秘書遞給自己的手機，開始聯絡在北京的國安處部門負責人。
過了大約有十一分鐘之後，天空上傳來嗡嗡的轟鳴聲，一列全身漆黑的無人機從遠方的天空飛了過來，然後慢慢逼近水面，如同蜻蜓一般在水面上環繞。這些剛剛出現的無人機跟普通的無人機有著很大的區別，它們並不依靠螺旋槳來提供懸浮力，而是藉著腹部噴出的高溫火焰作為推力，利用氣流進行航行。
在無人機的前端，散發出紅色的光線，眾多的光線糾纏在一起，形成一張大網，射向水域當中，一遍又一遍地掃描整個水域。
“這是？”見此情形，李立有些吃驚，這樣的無人機他從來沒有聽說過。
市長站在他的身邊，同樣遠眺著那些無人機，用帶有遺憾的聲音說道：“這是WJ-930，是晉國高科剛剛研發出來的最新型無人機，附帶生物掃描系統，連線著羲和的人工智慧系統，可以利用超級計算能力排查人力無法查詢的死角。它現在僅僅應用於國安處的特種救援，還沒有完全普及到軍隊以及民用上。在十七五計劃當中，它主要用來監控海域並進行海域附近的搶險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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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到這些的時候，李立忽然覺得市長不再像個市長，而像一位對無人機鑽研多年的頂尖專家。忽然間，他想起來市長在上任北京之前，曾是西北工業大學飛行器動力專業的青年教授，似乎還在熱漲之前還被評為全國十佳青年教授來著。
他轉過頭，看到市長看向無人機的眼神當中充滿著熾熱和喜愛。或許對市長來說，繼續在實驗室鑽研飛行器遠比在官場上操心操勞有興趣得多。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活也從來不是一帆風順，很多事情並不能率性而為。
……
無人機搜查了整整兩個小時之後，羲和發來了最終的確認，在廊坊水電站附近七公里的範圍內，並沒有已經失蹤的那四個人的任何訊息。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個訊息之後，都不由自主的哀默。有羲和最終的確認，現在誰都知道，那四個人是真真正正地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市長沉默著，李立也沉默著。忽然之間，市長輕聲地問：“你說，當羲和發出這個確認訊息的時候，心情會是怎麼樣的？”
李立有些茫然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只是很快，李立就反應過來了，市長說的是周小同。
在網路上流傳的那個訊息，李立也聽說過，關於周小同和羲和之間的恩恩怨怨，他身為體制內的人也更比外人瞭解的多一些。在市長問這問題的時候，他愣了一會兒，說道：“可能會和一般人類女孩一樣會痛苦吧，但真正的情況，誰知道呢。”
“可能吧。”市長嘆了一聲，“人類總是想要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卻永遠不可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矛與盾，是促進科技進步的一大動力，但也有可能是一把利劍，最終反噬了持劍人。”
李立聽到這話，心中一震，市長這話裡似乎暗有所指，難道對方嗅到高層的一絲風向不成？
市長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只是隨便說說。”
話落之後，他沉默了許久，才張開口吩咐秘書：“通知公安局和監獄方面，對這四個人做死亡通知吧。另外，將這四個人的死亡的訊息通知給他們的家人。”
李立聽到這個訊息，心中顫了顫。
死亡通知出來，也就意味著這四個人徹徹底底在這個世界死掉了。他們在這個世界存在的痕跡，也就只有存在於那些還記得他們的人的記憶當中，可若是最後記得他們的人也逐漸老去，他們是誰也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忽然之間，李立莫名的想了很多。
……
18點17分，由監獄送過來的死亡通知送到了公安局長的桌子上。
局長看著這份通知，看著裡面一些自己曾經眼熟的人名，心中不由唏噓。那些人當中，有的人曾經是高官，有的人曾經是政要，也有的人曾經是高科人才，甚至於還有一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只是無論他們有著怎麼樣光鮮的過去，在進入秦城之後，都變得暗淡無光，到了現在，他們更是變成了一張冰冷的通知單。
局長從抽屜當中取出印章，手握著印章懸在半空許久。
這個印章一旦下去，那四個人也就真正被畫上了句號。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任何猶豫，將染著印泥的公章蓋了上去，然後吩咐助手將這些死亡通知交給戶籍科的民警，讓其將資訊錄入戶籍信息網。
當戶籍警員敲響最後一個回車鍵後，周小同的名字徹底變成了灰色，在他檔案的最後方的那一行“已死亡”此刻變得十分扎眼。這名警員看了一眼這名在網路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AI情人以及最具爭議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默默的關閉了網頁。
人一旦死亡，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虛名也包括非議，就像那被關閉的網頁，再也沒有人會開啟。
只是沒人注意到，在周小同的名字被登出的一剎那，隱藏在戶籍網路的一個三無戶頭被悄悄啟用。
幾乎是一瞬間，很多隱秘的賬單匯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張虛擬的人。從幼稚園的學費繳納單，小學的體檢測試單，中高考的報名單，大學的錄取單，研究生的畢業單，指紋圖形單，保險單，購車證明，不動產證明，繳稅證明，銀行賬戶甚至於開房記錄，在彈指間全部歸於這個戶頭之下。
這些不為人知的收據組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非常虛幻卻無比真實的公民身份。
它的名字是，童小舟。
照片跟剛剛被登出的周小同一模一樣，除了年齡小上五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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