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癱坐在地上的錦衣衛用盡了全部勇氣才使自己的手指成功地扣下了手弩的機括。弩機發出“咔嚓”一聲，黑色的箭矢離匣激射而出，直取顧寧曦的胸口。
“寧曦姐！”
暗金色的刀光在顧寧曦面前閃現，易天琊不知何時搶到了她身側，長刀破月凌空截斷了那支危險的弩箭。
弩箭被刀刃斬斷後，前半截的勢頭依舊沒有減弱多少，只是因為重心的改變而偏離了原有的軌跡。
半截斷箭擦著顧寧曦的右臉飛過，在她瓷白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細長的紅線。
易天琊一刀將那名錦衣衛的手臂連著手弩一起斬下，第二刀手腕翻轉，割斷了對方的咽喉。
他回過頭來，看見顧寧曦臉上的那道傷痕，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顧寧曦神色迷茫，她一個站立不穩，便朝易天琊撲了過來。
易天琊趕忙將她扶住，讓她身體傾靠在自己身上。
“寧曦姐……”易天琊小心翼翼地用手背去蹭她右臉的那道傷痕，心中自責萬分。
易天琊想著自己還是大意了，如果能夠再快一點……不，如果從一開始就跟上她掩護她，就不會讓她受傷了。
“我好累。”她閉著眼靠在易天琊身上，渾身上下是濃厚的血腥味。
“寧曦姐，”易天琊將扶的動作改為攬住她，語聲哽咽：“何必如此……”
她沒有說話，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易天琊一手攬著她，一手還握著刀，他看見東邊錦衣衛陣列中有一騎黑馬躍出，馬背上的人披著重甲，手持弧形戰刀，赫然就是楚凌野。
楚凌野縱馬直衝易天琊而來，他在來到西陣之前時停了下來，望著遍地赤紅色的碎塊，隨後將視線移到了易天琊身邊的顧寧曦身上。
“上回讓你在本將面前耍了一回英雄救美，這一次你沒有這樣的運氣了。”楚凌野對易天琊說道。
“你想趁人之危！”易天琊怒道。
依靠在易天琊身上的顧寧曦忽然睜開眼，緩緩抬起手中的劍指向楚凌野。她勉強想要讓自己表現出尚可一戰的樣子，但是搖搖欲墜的手臂卻引得楚凌野一陣嘲笑。
“小易……放開我。”她說話的聲音細若蚊吟。
易天琊當然不聽，他清楚顧寧曦此時的狀況，怎麼可能讓她繼續逞強？他拒絕道：“寧曦姐，你時常說讓我們不要枉死，難道現在你自己想要枉死？”
“哈哈哈，”楚凌野大笑，“沒有了雲體風身的護持，你也敢站在我的刀下？”
顧寧曦眼中流露出不甘的神色，她左手搭在易天琊肩膀上，勉強站直了自己的身體，對易天琊說：“為了你們而死，怎麼能算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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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琊打斷了她：“那至少讓小弟和你一起。”
“你別胡鬧。”她以長輩的語氣教訓道，“西陣已破，不再是四面合圍，以你的本事要活著離開很容易的。”
“我不會丟下你逃跑的。”易天琊固執地說道，“這種事情我離開南霽後就發誓再也不要做再也不要看到。”
楚凌野忽然一振長刀，不耐煩地問道：“你們說夠了嗎？沒說夠的話，我送你們這對狗男女去奈何橋上說吧。”
“你說誰是狗男女！”易天琊和顧寧曦幾乎異口同聲地向楚凌野駁斥道。
易天琊將顧寧曦扶到一旁靠著牆坐下，從她手中拿走了那柄劍，道：“寧曦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打碎那個混蛋的牙齒。”
顧寧曦想要拉他，但是她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坐在地上望著易天琊。
“小易，你快跑吧。”她呢喃道。
“你快跑吧……”
易天琊背過身去，左手持劍，右手握刀。
“寧曦姐，剛剛我向易楓問過了雲體風身的口訣。”他一邊說一邊向楚凌野走去，“雖然我沒有練習過怎麼用這個東西，但是我一直挺臭不要臉地覺得自己是比較聰明天分比較高的那種……”
“小易……”顧寧曦靠在牆上，看著古劍雲鳴在易天琊手中發出暗藍色的光。
“憑什麼我一輩子都要被別人保護？一年前在南霽，那個保護我的人連名字都沒法在山莊的卷宗中留下。”他言語中透著深切的悔恨，“拔出雲鳴的那一刻，寧曦姐你是我們這裡所有人中最有希望活下去的那個，但是你沒有丟下我們不是嗎？”
顧寧曦此時已經淚流滿面，淚水浸過她右臉的傷痕，帶來一陣刺心的疼痛，但是她彷彿毫無知覺。
“楚凌野！”易天琊手中刀劍交叉，向楚凌野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楚凌野對易天琊露出了欣賞的笑，他忽然雙腿猛地一夾戰馬的肚子，黑馬猛然奮蹄，撞向手握刀劍的少年。
易天琊毫不躲避，迎著狂奔而來的戰馬衝上去，手中刀劍分斬兩處。
破月長刀斬入黑馬的胸膛，古劍雲鳴斬斷了黑馬的前蹄。
楚凌野在此時從馬背上高高躍起，他藉著馬的高度這一躍已經凌空飛在易天琊的頭頂之上。他沉下一口氣，雙手握著弧形戰刀，對著易天琊的腦袋狠狠劈下，勢如崩山。
易天琊被戰馬的餘勁撞得渾身劇痛，他仰頭望見帶著狂妄笑意的楚凌野，迅速地舉起了雙手刀劍。
顧寧曦望著易天琊和楚凌野的戰鬥，眼中充滿了擔憂。
易天琊從來沒有受過使用附靈印術的訓練，勢必無法完全發揮古劍雲鳴的作用，而且此時楚凌野選擇棄馬搶佔先手，易天琊已失先機。
楚凌野一刀斬在交疊的一雙刀劍上，握著刀劍的易天琊身子一震，忽然屈膝跪地。楚凌野餘勢不減，戰刀猛地下壓，易天琊感到自己後背的脊樑骨都快要被這若有千鈞之重的一刀給壓斷了。
“破！”楚凌野大吼一聲，刀上爆發出二段暗勁。
易天琊噴出一口血，奮力將刀劍往外一推，將楚凌野推出數丈，但他自己隨後往後仰倒，雙手刀劍脫手墜落在地。
“小易！”顧寧曦站了起來，向易天琊跑去，只跑出兩步便摔倒在地。
雲體風身狀態下會加重傷勢！她一想到這一點，就對易天琊的狀況心急如焚。易天琊硬接楚凌野凌空一刀的時候她就預感大事不妙，此時果然是易天琊落敗了。
雲體風身的作用還沒有過去，易天琊提著一口氣，雙掌往身下的地面一拍，彈身而起。
他俯身撿起刀劍，兇狠地望著楚凌野。
“還能站起來？”楚凌野略微有點意外，他提刀向易天琊走來，“沒關係，你爬起來幾次我就讓你跪下幾次。”
易天琊緊握刀劍，正要上前與楚凌野再次殊死一搏，右腿卻忽然一陣麻木，令他不由得彎曲了右膝。
“小易，你快跑吧……”
易天琊感到絕望，他的右腿此時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這個樣子的他根本沒有和楚凌野拼命的資本。
夜的沉寂忽然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打破。
正在朝易天琊逼近的楚凌野聽到馬蹄聲時渾身一震，他停住了腳步。
“放！”西北方傳來一個清脆的命令聲。
錦衣衛們聽到風中傳來一陣駭人的震鳴，然後他們就被一片整齊的箭雨給遮蓋了。
從西北方馳來的那隊騎軍清一色身著墨甲，前後分為三列交替著向錦衣衛投出精準覆蓋的箭雨。
三陣箭雨後，那隊騎軍已經衝到了近前。
“拔刀！”為首的將領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放開長弓，拔出了馬刀。
這隊騎軍在易天琊和楚凌野面前分開，從兩側撲向後頭已經被射得七零八落的錦衣衛，像是遇到岩石阻礙分成兩股的黑色水流。
黑色水流的正中間一道白光閃現，一騎白衣白馬停在了易天琊身邊。
白衣少女跳下馬來，看了一眼顧寧曦，對易天琊說道：“她就是寧曦姐？”
易天琊不知道關月冷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訥訥地點點頭。
關月冷上前扶起了顧寧曦，道：“寧曦姐，我是葉家的葉凝雪，是易天琊的朋友，我來幫你了。”
顧寧曦的舉動有些閃縮，她儘量避開了關月冷的身體，小聲道：“葉姑娘，小心玷汙的你的衣裳。”
關月冷微笑著搖了搖頭，大大咧咧地抱了她一下，說：“無妨，反正一會兒也是要濺血的。”
她放開顧寧曦，轉身走向楚凌野。
楚凌野看到了她的眼睛，被那駭然的目光給震懾住了，他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楚衛長，你上回不是說想領教葉氏的驍武之血嗎？”關月冷說著拔刀，“好啊，我給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