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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登古路重染滄桑(中)

舊痕方逝新跡覆,凡間匆匆幾回停。

滾滾金沙掩白骨,繁華絕代化飛塵。

紅塵迷夢追不窮,酆都夜嘆裡不盡。

百歲流年一雲煙,坐看滄桑聞沙鳴。

封神之後兩百年,蘇幕遮壽數四百歲。

依舊盤膝在山巔之上,蘇幕遮的面容已經染上了塵霜。

哪怕他已經修行到了結丹境界的巔峰,哪怕他將鬼道與肉身道推演到了這一境界的極致,但歲月卻是所有人都無法躲過的。

鬢髮花白,面容蒼老。

蘇幕遮立在山巔之上,依舊盤膝一動不動。

一百年前,掌教蒼均子走清符仙路,得地府古經,徹底掌握了某種輪迴霞光,蘊含生死道則,登臨化神道君境界。

哪怕如今依舊在懸月魔宗掌教的位置上,但宗門的權力卻已經逐漸朝著挈羯子傾斜,許用不了多少年月,蒼均子變回卸下掌教之位,位尊宗門太上掌教。

血屍道人修《天屍正道經》,合屍魄之力,登臨元嬰境界,添壽三千載。

之後是伽藍和尚,百年前曾借蘇幕遮《諸魔龍象圖》參悟自身道圖,有一瞬間,連蘇幕遮都以為伽藍和尚這裡坐化圓寂了,但是在死寂之中,伽藍和尚似是活出了第二世,又仿若向死而生,重新活了過來,暗合佛門真意,卻蘊含詭譎。

登臨元嬰境界之後,伽藍和尚自號血佛道人!

七十年前,霓霞外出宗門,行走世間,實則是千里襲殺,是日,壺天道宗道子博賢身隕,魂飛魄散,霓霞道心澄明,登臨元嬰境界。

連帶著玉瑤這裡,也不知自何處謀得了一部屍道古經,將煉屍推演到了另一個極致,迥異於當世趕屍法脈的傳承,她疑似在走一條古老的修行文明的道路,同樣登臨元嬰境界。

唯有雲彌上人這裡。

他昔年曾經距離元嬰境界很近很近,但世事無常,誰曾想到,雲彌上人數次重傷,沉寂在體內,最後竟演化成了道傷,哪怕是蘇幕遮曾經與楚涵一同出手,為雲彌上人梳理肉身,都無法徹底彌補道傷。

他最後走到了這一境界的壽元極限,因著道傷的緣故,甚至連延壽靈寶都吞服無效。

窮途末路,他步履蹣跚著,走上了最後一次衝擊元嬰境界的道路。

天雷之中,他的肉身開始崩碎,甚至連他的魂光都是這般,開始不受控制的分裂,化分成了三團神魂本源,有三道神魂衍生,這是窮途絕境了!連蘇幕遮都以為雲彌上人的長生路到此為止了,要悲涼落幕。

但是出乎預料的,三道神魂竟然盤膝端坐在雲彌上人殘破的靈臺之上,坐而論道。

世人驚詫,這是傳聞之中登仙最終極時刻的景象,化分三身,色身、法身、象身,三身於靈臺之中坐而論道,一朝通悟,霞舉飛昇!

三音混雜在一起,有玄音、佛音、魔音交替響起,恍若在雲彌上人的靈臺之上開天闢地!

古老繁複的道紋籠罩了靈臺,原本殘缺的靈臺開始迸發出生機來,活死人,肉白骨。

雲彌上人走了出來!登臨元嬰境界!

甚至已經道君境界的蒼均子都自後山禁地現身,觀看雲彌道人的元嬰道體,最後感嘆此乃三千年他所見過最強的元嬰初期!

唯有陰符道人與詠泉散人這裡,他二人也依次走到了壽元的重點,最後相伴離去,行走紅塵,找尋更進一步的契機,直至今日,尚且不曾歸來。

……

山峰呼嘯,蘇幕遮這裡似是已經與世隔絕。

一切紅塵喧囂與蘇幕遮這裡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若非還有胎息,只怕新入宗門的弟子,都要以為玄龍峰的山巔之上有的只是一尊石像。

四下裡幽寂,忽的,眾人心頭,忽的響徹起陣陣古老神音。

這聲音聽得不真切,朦朦朧朧,模模糊糊,恍若有人在耳邊輕聲呢喃,卻聲音極輕,無法分辨字句。

唯有蘇幕遮這裡,將神音聽了一個籠統大概。

這是鬼神之語,在傾吐一道古老的鬼經。

可惜,蘇幕遮這裡未曾將鬼經聽完整。

鬼神之音戛然而止。

天穹之上傳出了鬼花婆婆不甘的嘆息聲音。

她走了清符仙路百年,卻不曾將這條道路走到盡頭,也身受了古之瑰寶的洗煉,卻終歸功虧一簣,鬼經聽了一半,自身境界也只是半步化神道君,不曾徹底躋身。

“罷了罷了,許是昔年冤孽,如今應到老身這裡,悠悠長生,此路不通,自有他途!”

鬼花婆婆的聲音,半是灑脫,半是遺憾,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迴歸了煉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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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年了,蘇幕遮這裡忽的站起了身來。

煙塵消散,蘇幕遮張開了渾濁的雙眸,鷹視狼顧,似是在巡視這個已經有些陌生的宗門。

“悠悠長生麼……”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嘶啞,甚至斷續,如是重複了數次,方才將之說了個真切。

面前便是萬丈山巔,呼嘯山風,蘇幕遮步履蹣跚,似是不察,一步跨出。

下一瞬間,他的身形已經化作一道猩紅流光,朝著宗門某處疾馳而去。

山風之中,只有一句嘶啞的話語在不斷的迴旋。

“某這便去取悠悠長生而來!”

……

清符仙路前,蘇幕遮看著這尊古之瑰寶,與兩百年前似是一點未曾變過。

深深吸了一口氣,蘇幕遮抬腳,邁出了一步。

轟!

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

……

幽幽張開雙眸,入目所見是一片蒼莽群山。

一切都變了,蒼老的身軀不復存在,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年輕活力,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孱弱。

孱弱到一絲法力都奉欠。

正迷茫著,窄小的木屋,門戶被人粗暴的推開。

中年人徑直將一卷破舊的書卷扔到蘇幕遮的面前。

“蘇澈,入我黃巾搬天宗,便不要有任何歪門邪道的想法,這篇《黃巾力士訣》,限你三日之內記下,如若不然……哼!”

中年人負手離去,蘇幕遮這裡目光依舊帶著幾分渾濁與疑惑,似是很艱難的調動著身軀,深處手將書卷拾起。

……

悠悠數百年、數千年、數萬年……

長久到連蘇幕遮自身都快要忘卻,自己到底是蘇幕遮還是蘇澈,忘卻真實與幻境,忘卻歲月的流逝。

漫長歲月之中,蘇幕遮自《黃巾力士訣》伊始,轉修《搬山訣》,又修《太上元說黃巾搬山力士真經》。

他經歷過陰謀詭計,經歷過生死鬥法,經歷過天威雷劫。

他從宗門的雜役,成長為後起之秀,成長為中流砥柱,最後成長為宗門巨擘。

他已經登臨了巔峰,似是連仙道都只有一線。

入目所見,蘇幕遮的手中,依舊捧著當年泛黃而破舊的書卷。

其上熟悉的斑駁篆字早已經消散一空。

只有短短的數句咒言。

當先一行寫著——《淨身神咒》

古之八大神咒之一!

……

懸月魔宗,沉寂良久歲月的宗門,再度迎來了第三次詭譎的變化。

煌煌神音響徹諸修心頭。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

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青龍白虎,隊仗紛紜。

朱雀玄武,侍衛我真。”

玄龍峰,楚涵洞府之中。

看著忽然闖入洞府的紫蛾,聽著心頭響徹的神咒之音,楚涵略帶欣喜的開口問道:

“他走過清符仙路了?”

誰知一轉過頭來,卻看到紫蛾這裡面帶愁容。

“回祖師,師尊他不曾回醒,且……且師尊立在清符仙路之上的肉身,已有死炁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