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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情絲不知

對於李疏桐這個女子,季江南本是抱著很強的戒心。

明明是個帶著假面,城府極深的女子,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完美得不似真人。但就是這類一向偽裝得極好的人,在偶然的流露出真實的自我時,往往會令人升起不一樣的感覺。

就如同是拂開了一小塊雪花的冰面,會不自覺的探頭往更深處去看。

誠然,李疏桐確實是個很容易吸引人的女子,她是優雅不俗的世家貴女,又有區別於尋常女子的自信與決斷,炫目若驕陽不可逼視。但有時她又是清眉淡目的柔婉,似三月江南煙雨的朦朧,令帶著一份立身天地無關己的孤獨與淡漠。

一如現在,依舊是一身貴女氣度,卻平白顯出三分柔弱,筆直的後背又帶著一股濃濃的倔強,給人一種快要撐不下去又勉力強撐的模樣,最是令人憐惜。

季江南不可否認心動了一下,但這份心動無關愛戀,只是同類人之間的一種特殊的憐惜與理解。

季江南愣了一下,同類人?確實,李疏桐身上的那份孤獨倔強過分熟悉,一如當年他流浪在外的幾年。

明明是個孩童,卻時時一臉兇狠的齜牙,尚年幼時已是一身暴戾的殺氣。

因為他要保護母親。

一直以來季江南都是孤獨的,就算是後來入了七劍門,有了兄長,有了師父和師兄弟,但他還是習慣於孤獨,做什麼都是獨來獨往,這是他的心魔,無法擺脫。

季江南收回目光,一瞬思緒有些煩亂。

一旁的安瑤留意到季江南的愣神,順著目光看過去,之後抿了抿唇,扯著季江南的袖子小聲的叫了一聲:“季師兄。”

“怎麼了?”季江南偏頭問道。

安瑤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急切:“她……她當真與你……與你……”

安瑤重複了幾遍也沒把話說完,只是紅了眼眶拉著季江南的袖子,神色難過得要哭出來了。

季江南一見愣在原地,要說他之前一直沒留意安瑤的情意,但若此刻還不明白的話,那他就真的是個蠢貨了。

這一發現令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安瑤與他年歲相當,作為承劍閣閣主的孫女,其實她學劍的時間比季江南更早,只是與季江南同期正式入門,要按輩分來算的話,季江南應該叫她一聲師姐,但安瑤一開始就不樂意,嫌棄他們把她喊老了,非要當小師妹,安劍主極寵這個孫女,就由著她來,是以就名正言順的成了所有人的小師妹,走到哪兒都是被哄著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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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謝運在七劍門橫著走是靠實力打出來的,那安瑤小師妹就是被所有人寵出來的。

因為同期入門的緣故,安瑤要與季江南走得近一些,算是一起長大,安瑤與大師兄的婚約師父一早就已經告訴過他,所以就算是走得再近,季江南也沒動過其他方面的心思,也僅僅是把她當做小師妹來看。

之前不知尚還能自然相處,現在突然明白了,就令季江南很是無措,不知該說點什麼。

季江南是從未有過這種情形導致無措,而在安瑤眼裡就是季師兄預設了,當下傷心不已。

話說年少心許,情絲不知。

安瑤本就因與木華生的婚約抗拒而難過,說什麼也要跟著謝運出來見季師兄一面,結果師兄還沒見著,就聽說師兄已經與人許了婚約,越發令她難以接受,昨日才聽說有人在水雲間見到季師兄,大清早就跑來等著,也見到了那位傳聞中與季師兄私定婚約的女子。

這確實是一個貌美的女子,在李疏桐面前,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行走坐立之間的優雅與大方,就不是她能比的。

安瑤淚如雨下,悲傷不已,滿眼淚光的看了季江南一眼,轉身就跑。

“小師妹!”謝運一把沒拉住,大急。

身後的七劍門眾人也面面相覷。

“我晚些過來找你!”謝運留了一句話,轉頭去追安瑤。

其餘人大概覺得留在這裡更尷尬,於是乎,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追著去了。

季江南本想追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神後嘆了一聲,抬手按了按額頭,現在他算明白當日在梅花山時大師兄說那句話的意思了。

他不能去,他本於小師妹沒有特別的情愫,此時追去反而越發糾纏不清,倒不如直接斷了念想的好。

李疏桐一直靜靜的坐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目光溫和。

季江南定了定神,跨過門檻走近,掏出風雲冊遞過去:“李小姐,按照約定,風雲冊歸你。”

李疏桐微垂了垂眉,伸手接過,隨意翻看了兩下,放下手來,彷彿突然之間瀉了氣,臉上的微笑半分沒減,語氣十分寂寥:“多謝,但已經用不上了。”

語氣中認命一般的決絕令季江南眉頭大皺:“為何?”

“沒事,季公子來的正好,我在汴京已久,正好辭行,風雲冊一事多謝了,若日後有機會,可到齊州一遊,以作答謝。”李疏桐並未回答,而是笑意盈盈的說起辭行。

“松雲鞘當日丟失,我會儘快找到歸還。”季江南略一沉吟,道。

李家的松雲鞘是女子定親之禮,當日在季江南手中雨齊風定對陣時被斬斷,之後不知掉哪兒了。

約定已經完成,自當將松雲鞘還回去才是。

李疏桐笑而不語,似乎有些疲倦,道謝之後就起身上樓而去。

宣羅似乎想說些什麼,又神色複雜的低下頭去,跟著李疏桐上樓。

李唐很沉默,情緒十分低迷。

水雲間的大廳之內,就只剩季江南一人。

季江南眉頭大皺,只覺心思煩亂得很。

他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但這會兒很想問問李疏桐到底出了什麼事?

穿堂風吹窗而過,窗外屋簷下掛的鈴鐺叮噹作響。

季江南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大約是發夢怔了。

七劍門的人都追小師妹去了,該給李疏桐的東西也給了,至於為何總覺得有事在掛心,季江南將其歸結於松雲鞘的損毀。

李氏的松雲劍是身份代表之物,亦是姻親定親之禮,李疏桐以松雲鞘相贈邀得季江南幫忙,事後雖然風雲冊到手,但松雲鞘被損毀,現在被丟在哪個犄角旮旯,季江南自己也不知道。

好巧才剛剛坐下不久,就見方唯玉溜溜達達的回來了,手裡還提著一罈子酒,看著心情似乎不錯。

據季江南所知,方唯玉可從來不是什麼大度的人,為人極其記仇又小心眼,昨晚還因為蘇有容的身份問題大怒,今早又心情不錯的回來,要讓方唯玉撒氣,那不大出血是不行的,這廝是個商人,誰惹他一下不連本帶利的拿回來那是不可能。

蘇有容出了多少血季江南不知道,也沒興趣,他出來主要是找謝運和見李疏桐,現下兩人都不在,這會兒時間尚早,季江南開始催促方唯玉上小商山一趟。

“我昨日才去過,今日師父怕也還是不願見我。”方唯玉琢磨了一下,唉聲嘆氣。

季江南很想翻個白眼,看向他手裡的酒罈:“蘭溪館的六十年陳釀,算得上汴京最好的蘭生酒,價格昂貴,這罈子酒沒有三四百兩銀子是絕對買不下來的,你又不愛喝酒,大清早買來洗臉?”

方唯玉被拆穿,也不生氣,笑得像頭狐狸:“你這鼻子倒是靈得很,但我就樂意拿它洗臉。”

季江南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我記得某個人好像還欠我四百八十五兩銀子,就帶個路引見一下還要伸手要好處,你的良心大約是被狗吃了。”

方唯玉大笑,所幸一伸手:“你要是能給我足夠的好處,良心給你下酒吃也是可以的。”

季江南看得直搖頭,看看,不過被人追著跑了幾個月,堂堂奎山城方城主越來越不要臉皮了,當不再維持假仙形象之後,摳門,小氣,記仇,市儈,窮講究,還不要臉,越來越像個江湖混子,白瞎了頂著一張頂好的皮子。

忽然反應過來的季江南大怒,一腳就踹了過來:“你的良心留給你自個兒吃吧!”

方唯玉一手抄起桌上的酒罈,靈活的躲過季江南的一腳,哈哈笑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