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油燈再次點燃，陸飛挑了挑燈繩，讓火光更亮一些。
這種套了透明罩子的煤油燈，身為現代都市青年，他可沒怎麼接觸過，十分新鮮，多把玩了一下。
小黃毛渾身發疼，感覺小命在一點點朝鬼門關滑去，越來越虛弱。但他卻不敢催促陸飛，之前不過是多說了兩句，陸飛扒拉傷口的動作就變得粗暴起來，一看就不是個好脾氣的傢伙。
“這就是傳說中一貼就靈的醫用繃帶？喲，這是什麼？好大一顆藥丸……”
小黃毛已經把儲物空間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看著陸飛在裡面挑挑揀揀，嘖嘖讚歎，就是不肯過來幫他療傷，他欲哭無淚，渾身哆嗦。
身子越來越冷，他的意識卻越來越清晰，感覺就像是迴光返照，恍惚中都能看到黑白無常了。
小黃毛認出了陸飛，對於這個無視主神遊戲規則，大搖大擺從木屋裡離開的神秘青年，他心中帶了一種莫名的敬畏。
“哎喲哎喲，好疼，好疼，好疼，我真的好疼……”
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小黃毛還是忍不住小聲哼哼起來，提醒著陸飛，這邊還有個奄奄一息的傷員呢。
“好吧，你還是值得搶救一下的……以後別對新人瞎叨叨，遊戲雖然艱難，但不要隨便放棄自己的底線，變成肆無忌憚的惡人。好人或許撈不著好處，但惡人多半會被正義的主角給咔嚓掉，這叫無限定律，給我好好記清楚了……”
陸飛終於大發慈悲，草草地給小黃毛包紮了一下傷口，還喂了幾顆藥丸。順便，他還語重心長地嘮叨起來，給小黃毛安利了一波。
他在圖書館裡翻過幾本無限流的小說，主旨大抵都是一樣，就是將各種各樣的人扔進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任由他們掙扎求生，互相廝殺。
現代文明社會，各種法律道德人權什麼的，無時無刻不在束縛著人們的思想，絕大多數人都會變得安靜，變得循規蹈矩，一個個都戴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面具生活，並美其名曰文明。
而無限流，就是直接撕開這種溫情脈脈的面具，讓人類的本性徹底顯露出來，在囚徒困境裡，在殘酷的生死抉擇面前，人性會得到充分發酵，綻放出各種各樣的花朵，偶爾有良善白蓮花，但大多數都是黑色的惡之花，妖豔而恐怖。
人類，本質上就是一種狂暴野獸，爪牙猙獰，現代文明，不過給爪牙套上套子，讓它們不得不暫時蟄伏下來罷了。
這種優勝劣汰的達爾文進化論，陸飛是能夠理解的，甚至同意裡面的絕大部分內容。
道德是人類的遮羞布，這種論點太他麼正確了。
但是，即使百分之九十九的理性認同這種觀點，那剩下的百分之一的感性，依然讓陸飛不喜歡那種一切都赤裸裸的叢林世界，就算是遮羞布，多扯幾張，溫情脈脈一下，那也總比什麼人性之惡要來得賞心悅目。
好吧，絮絮叨叨了這麼多，其實只是說明一件事情，陸飛在給小黃毛安利自己的觀點，這種手法，有個名字叫洗腦，還有個名字叫塞私貨。
對方能不能聽進去，會不會被洗腦，陸飛其實一點都不關心，只是感覺這時候需要說兩句，於是就說了，純粹是無聊多湊一點字數。
時時刻刻傳播正能量，那才是新世紀好學生的模範展開，陸飛很自信，自己相對來說，還是一個標準好學生的……
已經摸到鬼門關大門的小黃毛，很快就被地獄給踢了回來，主神出品的藥物，效果還是不錯的，雖然陸飛包扎著亂七八糟，但搶救這種事，就算你把繃帶扎出一朵花來，最終還是一樣要看療效。
原本迴光返照精神抖擻的小黃毛，因為藥性，意識很快變得模糊起來，渾渾噩噩。
“大哥哥，他是誰啊？”
輕菲小月湊到油燈下，一臉好奇地看著那小黃毛。
“我殺了你……”
小黃毛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臉龐忽地扭曲猙獰，殺氣騰騰地咆哮了一句。
輕菲小月嚇得兔子一樣蹦了起來，躲到了陸飛身後。
“這混蛋，剛才說了那麼多，居然一句都聽不進去！打打殺殺很好玩麼，要做個好人啊，好人，好人，好人，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陸飛連連搖頭。
身為和平世界的人，他無法理解這些在輪迴世界裡掙扎的可憐蟲的想法，或許字面上能夠理解，但骨子裡依然還是有鴻溝。
雖然這只是一個腦洞世界，多半是某個小說作者的某本書裡面的情節，但具現化成現實，一切就變得真實而可怕起來。身處其中，陸飛不得不面對一波波強烈衝擊三觀思想的事情。
或許是惡人的咆哮！
又可能……是混混的懺悔！
“媽媽，我想你了……”
陸飛忽地一怔，被小黃毛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給震住了。
小黃毛浮腫猙獰的面孔不知何時變得平靜下來，在油燈燈光下泛著一層恬靜祥和的光暈，柔和中隱隱還散發著淡淡的哀傷。
“還差五千六百三十五點數，還有五場遊戲就能存夠點數，我會活下去的……”
“副本太危險，我堅持不下去了……”
“媽媽，你幫幫我……”
“只要能離開這個見鬼的遊戲，我就老老實實找一份工作，認認真真活，不再跟人瞎混了……”
“媽媽，我想回家……”
小黃毛語無倫次，時不時冒出一句話來，臉上表情複雜，變幻不定，忽而猙獰，忽而溫柔，忽而暴躁，忽而悔恨。
陸飛靜靜地聽著，一語不發，半邊臉龐隱沒在燈光的陰影裡，同樣複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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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但似乎，腦子裡卻一片空白。
一個兩個的NPC，都是些虛構出來的人物，卻一次次給他真實而清晰的情感衝擊，簡直莫名其妙。
“NPPPC不是人……”
他低聲喃喃，非常努力地給自己洗腦催眠，他不喜歡這樣的衝擊，太真實，太直接了。
“大哥哥，他好可憐！”
輕菲小月偎依了上來，一邊看著小黃毛，一邊小聲嘀咕，之前被嚇的事情，被她忘得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憐憫跟同情。
小姑娘雖然是孤兒，經歷過流離浪蕩的苦日子，但心底還是保留了那份純真跟善良，看不得別人的苦楚。
“好吧，NPC是人，是大活人……”
陸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所有的催眠洗腦，都被小丫頭那柔柔的聲音給擊碎，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