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離的聲音和肩旁在一同顫抖，她斷斷續續的道：“形似我兄長的隊友對我開槍……近乎我父親的人殺了大姐姐一樣的麗……還刨開了她的肚子，就是我一直欽慕著的，眼前的這個人……
更可笑的是……我此前一直在模仿他——喜歡用腳踹別人的肚子，學著他說話歪腦袋，習慣性抿著嘴以讓外形和他更像……那我這過去的二十二年算是什麼？一個天大的……笑話？”
徐離接著慘笑了一聲，一些液體堵在她的喉嚨和鼻腔裡，讓她的聲音有些失真：“就像晨靈說的，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對我來說或許就是他們……但陳死了，麗死了，巽……也死了……是的，他也死了！
我才明白又馬上被迫失去，以這麼可笑的方式……即使活下去……我還剩下什麼呢？”
徐離在這一刻終於轉過頭，她的嘴唇蠕動著，卻沒有發出聲音，只能透過口型判斷，她在說著三個字——
‘活下去’
徐離扭過了頭，哽咽發出聲音：“開槍吧。”
秦巽仍然面無表情，徐離的眼淚對他毫無作用，他移動著準星，從她胸口挪到了額頭，又挪回了胸口：“我在想——這朵花該綴在哪兒。”
晨鐘看到了徐離身前有淚珠滴落下來。他抬起了手，想要抓住什麼……但只有空無一物空氣。
他眼前好像已經看到了從徐離腦袋或者肩膀上綻放出一朵血花，纖弱的身體倒地，變成沒有氣息的屍體，再也不會哭，笑，說話……
他向著身上所有的肌肉發出指令，但殘破的身體卻只向大腦傳回痛苦的嗚咽。
有神嗎？……有誰嗎？讓我改變點兒什麼吧……求求你……
但這無濟於事……世界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秦巽終於穩住了手臂，他似乎已經找準了位置。
“再見。”
徐離就要死了，就在我面前。不。為什麼？又有人要因我而死了。我又像以前那樣倒在地上，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
晨鐘額頭上青筋一下子炸出來，“不要！”
但就在他的怒吼尾音仍有餘響，一個熟悉而陌生聲音突然響起，“把你手上的石頭扔出去！”
“扔！”聲音焦急的催促。
晨鐘一瞬間怔住了。但下一刻，他鬼使神差般的擲出了石頭。
徐離身前的眼淚才落地拍起灰塵……石塊由手掌丟擲！
咚的一聲響，幾乎在秦巽扣動扳機同時，石塊碰撞於貨架，緊跟著砸在了衝鋒槍槍身上！
秦巽眼裡的詫異才被拉起一個線頭，魯格mp9的槍屁股就爆出火花！
槍身轟的炸開為紅蓮，花蕾吞吐出碎片爆射，鑽進他身體。
晨鐘神情呆滯，他也詫異於自己剛剛完成的奇蹟。他毫無血色的臉擠出了笑容：“我贏了……是我……”
不過勝利者宣言才說到一半，他臉上笑容立刻扭曲了，轉而發出一聲慘嚎。
腦袋像要炸開似的疼，這疼痛一下子讓他抱住腦袋了大叫！
晨鐘面孔猙獰扭曲著，他渾身都在痙攣，甚至不能說出一句話來。
他只得提起身體的力氣，以之前慢得多的速度，一點點的朝著徐離爬過去。
他要過去，到徐離身邊去……他知道那個怪物不會因為這樣的小傷勢停止行動。
秦巽的臉上一片灼傷痕跡，更有碎片刺進了他的左眼眼睛裡，但由於沒有正常人的痛覺，他依然圓滾滾睜著眼珠，這讓他顯得更加可怖。
秦巽罵著把槍扔下：“真狗屎……而且這兩個兄妹都是高等狗屎……”
聽到了晨鐘的嚎叫，他抬起頭看了看徐離，卻又笑：“不過我沒輸……這只是一個平局。”
秦巽扭曲著身體，他也朝著徐離爬了過去。
雖然晨鐘阻止了他開槍，卻不再擁有真正勝負籌碼的體力優勢。
最終是他先抵達徐離腳下，在他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血跡……他微笑著露出血紅的牙齒：“對了，不光是我……徐離你可也是怪物哦……”
徐離看著眼前形體扭曲，卻表情平淡的‘怪物’，她呆愣愣的，淚珠由臉頰滑下，滲進她的嘴裡，她無意識的抿住了嘴唇，卻忽然觸電似的將嘴唇張開，一屁股坐倒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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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巽又咧開嘴笑，往前爬了點，他伸出手撫摸著徐離的臉，在後者臉上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
徐離若無所覺，彷彿一隻精緻的木偶。
“他們說——你是最後的，最完美的，是減法的終點。”男人打量著徐離，“但是……該死的！我觀察了你二十二年，卻發現你只是普通的人類！你會哭，你會笑，會痛，感受冷熱，嚐出食物味道——我絕不相信！相信這種東西是完美！他們懦弱，愚蠢，又狂妄自……咳咳……”
他嘴裡冒出血沫。
“你一定少了什麼……在哪裡，我沒發現的地方……我絕對不相信普通人類是……是完美的……”秦巽巍顫顫的舉起匕首，架在了徐離的脖子上。
他似乎已經不大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匕首在這過程中，已在徐離脖子上劃出了一道的血痕。
晨鐘眼睛似要擠出眼眶似的，額頭上全是青筋，他想要張嘴發出聲音，卻只發出嘔聲。
就在這時，秦巽的身體陡然停滯了……他低頭看了看。
有一柄匕首扎在了他的胸口。
徐離的腦袋垂著，髮絲掩著臉，看不到表情。
他疲倦的眼瞼突然抬了起來，原本的憤怒消失了，相反替換為驚奇和歡喜，像是昆蟲學家看到新品種的蝴蝶破蛹升空。
“是的……呵呵，你也是怪物，你或許什麼都沒有……哈……怪物死在了怪物手裡……哈哈……是的，也只有怪物能夠殺死怪物……”秦巽說著，嘴裡的血沫像是搖晃後開罐的啤酒。
秦巽的腦袋低垂下去，埋進了徐離的懷裡。
他死了。
徐離突然倒抽了一口氣，驚嚇般渾身一抖，然後猛然推開了秦巽的屍體！
“嗚……”她嗚咽著。
晨鐘終於在此刻抵達，他死死的攥住了徐離的衣服，然後將自己的身體拉起，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用手挽住了她的腰。
很輕的力氣，卻是他全身的力氣。
“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不知道犧牲這兩個字，活著的人揹著很重很沉嘛？”晨鐘細弱蚊聲。
“哈……他對著你開槍的時候，你就自由啦，此後你自己只屬於你自己……不再虧欠任何人啦。”
徐離正哭著：“我是一個傭兵，一無所長的微末傭兵，你願意僱傭我嗎？”
晨鐘微抬了抬嘴角，他蠕動嘴唇：“可以的……成為你的僱主，是我的榮幸。”
他將右手伸進了口袋：“我找找……或許……”
說話間，晨鐘腦袋一垂。
徐離感覺到身後沒了動靜，她的身體一顫轉了過來。隨著她將手指伸在晨鐘的鼻子邊，感受到微弱而均勻的呼吸。她僵硬的身體又放鬆下去。
女孩將男孩的手掌展開，拿出了裡頭的東西。
是一隻‘durex’。
惹人注意的是，上面用馬克筆寫著字，不是陳的字跡，或許是晨鐘在路上的時候寫上去的。
背面寫著——‘用掉它。’
隨著徐離翻過了一面，另外的三個字也展露了出來。
‘活下去。’
徐離擦掉眼淚，卻有更多的流出來，她在男孩耳邊輕聲道：“你真傻……真臭不要臉……我不是說了，我不會伺候男人嘛？”
她覺得心中某一塊地方被攥緊了，不難受，反讓她感覺溫暖且充實。
徐離淚眼婆娑，血液、眼淚，在她臉上，在她軀體上，又流進更深的地方。
這彷彿是……新生嬰兒降生的情景。
PS:接下來三章是妹妹視角的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