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忽悠完廠家，再來忽悠我，我覺得你們有詐騙嫌疑，我要報警。”
百里歸聽得心驚肉跳，雖然現在止息好好坐在他身邊，腳下是刀箱裡是槍，來十個老闆也是撲街貨，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這姑娘還真虎，上輩子什麼都不會的也敢在別人地盤槓，果然有些骨子裡的東西即使重生也不會改變。
“然後呢？”
“然後他對我吼，我就一腳把椅子踢飛了，然後在桌子上敲了個洞，他就開始和我講道理了。”
老天爺……百里歸苦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止息上輩子人畜無害，估計多虧環境安定沒有條件。
“我敲桌子的時候他就軟掉了，他說你和我拍桌子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好好談。我一邊敲一邊說，可以，別停，繼續。他說完的時候我忽然失去講清楚的興趣了，讓他儘快把工資打到卡上，就收拾東西滾蛋回家了。”
百里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來。
“……民風彪悍。”
“江南水鄉，吳儂軟語，哪裡彪悍啦？”止息翹著嘴角，“我比較彪悍而已。”
哦你知道哦。百里歸臉上都不知道怎麼擺表情了，心想自己這個170出頭的北方妹子竟然這麼慫，真是給淮河以北的父老鄉親丟臉啊！
“所以有時候我挺奇怪的，為什麼你這麼膽小。”止息說，“你究竟在怕什麼？”
“我不知道，我……”百里歸沉默了會，“我已經習慣這樣了，我就是這麼過來的，這麼活了一輩子……我只是睡了一覺就來到這個世界，我沒有做好改變的準備。”
“挺好的，沒做好改變的準備就不要改變，過頭的勇氣會讓人瘋狂。”止息說。
“你是怎麼過來的？”百里歸問，“來到這個世界。”
“27歲舊病復發，死於病床。”
百里歸剛想說對不起，就被止息截斷了。
“不用道歉也不用安慰，早沒感覺了。我已經死過一次，這些年和死亡擦肩又成了習慣，已經習慣了。”
“怪不得你看起來什麼都不怕……”百里歸恍然。“可穿越只是個偶然事件，不代表再死一次還能穿越。”
“也不確定不能啊。”
百里歸噎了下。
“要是人不能死，活著就沒有意義。”止息說，“死過一次又重生的生命，誰還在意啊？”
“我在意啊！”百里歸叫她無所謂的態度弄得心急，“這想法太危險了，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會很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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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息的表情有些遲鈍：“你好像誤會了，我雖然隨時準備好面對死亡，但是不代表我會找著火坑往裡跳。”
“而且我還是有害怕的東西的。”止息說完這句，不論百里歸怎麼追問都不回答了。她將車停在會場後面，侍者走上來，被揮手打發走。
“索羅伊會找機會見你，儘量小心她。”止息說。
·
“你又遲到了。”阿爾弗雷德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後門等著她。
“自助餐被搶光了？”止息漫不經心的問。
“那倒沒有，只不過那些理應參與的煩人儀式結束了。”
“那不正好嗎，我卡著點來的，哪裡遲到了。”她推門而入，百里歸硬生生把嗓子裡那句臥槽憋回去。
在天元生活這麼長時間，他竟然不知道這裡還有這麼氣派的地方。阿爾弗雷德看著他的表情，本想嗆一句土包子，又在止息刀子似的目光下憋了回去。
大部分人在舞池裡起舞，還一部分在一旁休息交談。
最後剩下幾個在長桌邊選餐，百里歸蠢蠢欲動，很想加入他們。
“你不該穿這個來。”阿爾弗雷德說。
“怎麼？”止息走到餐桌前，選了幾個甜點，百里歸從善如流跟過去撲向肉類。
“不適合跳舞。”
“我沒想跳，我不穿著作戰服來他們就該慶幸了。”
“後間有更衣室，裡面有準備好的禮服。”那個陌生男人說。
“我不喜歡不合身的衣服。”止息拒絕了。
“絕對合身，而且乾淨，我特意問索羅伊要了你的尺碼，是……唔！”
“閉嘴！尺碼這種事不說也沒問題，克勞因你真的很龜毛！”止息把叉子丟向男人。
克勞因擦了擦臉上的奶油，很有毅力的說完：“衣服基本都是按你身材定製，就是為了以防今晚這樣的萬一。”
止息沉默了，阿爾弗雷德露出得意的笑容。
“百里歸你要不要跳一首舞？”她問。
“嗯？”百里歸嘴裡叼著雞翅，下意識就要答“我不會”，但他看到阿爾弗雷的表情，突然改主意了。
“好啊。”他頂著阿爾弗雷德要殺人的目光幸災樂禍說道，“我很樂意。”
·
“我說，你到底會不會跳。”止息嘆了口氣。
“呃……不是很會。”百里歸正低頭盯著地面，以免再次踩到止息腳背。這個身體有一點跳舞的本能，好像以前冠軍會，這保證了他雖然磕磕絆絆，但好歹能勉強跳完一首。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百里歸又踩到止息腳背。
“啊抱歉！”
止息趕緊往後一閃，她換了高跟鞋，比百里歸還高半頭，百里歸抬頭道歉時差點躲撞到她下巴。
百里歸摸摸鼻樑，尷尬一笑，正準備離場。
“嘿。”有人接過他的手，順著再次揚起樂聲的踩著節拍。百里歸還低著頭，只看到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和微晃的禮服下襬。
“順著我節拍走。”她說。
是個女人，聲線輕佻磁性。百里歸抬頭，女人也微微仰頭。
“你剛才就是這樣差點撞到止息。”她漫不經心的笑著，表情很慵懶，眉梢嘴角裡的笑意有繾綣風情。
“借你家小貓用下，不介意吧。”她向止息打了個招呼，阿爾弗雷德擋在中間行了個禮。
“反正你也不能阻止。”青年看了一眼百里歸和那個女人，對她伸出手，“來一首？”
止息皺眉站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不跳了，腳疼。”
阿爾弗雷德只好放下手，跟她往休息區走：“後悔了嗎？”
“有點，我也沒想到他技術這麼差，早知道不該問。”
“接近他也是索羅伊的授意？”
“是。”止息有些恍惚，“但現在好像不光是‘是’了。”
“你真的喜歡百里歸？”阿爾弗雷德坐直身子，憤怒得瞪著她，“有沒有搞錯！”
“大概沒有。”
“這麼回答也是索羅伊逼你的？”
“她不可能再逼迫我了。”
“不她可以！”阿爾弗雷德激動得扳住她的肩。
“阿爾弗雷德鬆開手！”止息低聲呵斥。
他不肯動：“你慣於被她利用，對此你早就麻木了！你已經習慣了，她就是這樣控制你的！現在她甚至都不用再逼迫什麼就可以讓你為她做你不想做的事，而你自己卻發現不了！”
“你在胡說什麼？”止息煩躁的打掉他的手，“我不想談這個問題。”
“巴尼亞說的沒錯，百里歸是你的禍害。”阿爾弗雷德用別人從未見過的清醒的眼神看著止息。
所有人都以為他傲慢且無禮，認為他自大、狂熱、像個發酒瘋的醉漢一樣看不清事情本質。但如果真是這樣，他怎麼會做到讓第九大隊完好無損並忠於自己呢？
“他是索羅伊用來控制你的枷鎖。”阿爾弗雷德說，“你該毀掉他。”
“不。”
“那我來！”
“我說，不！”止息憤怒得揪住阿爾弗雷德衣領，“別多管閒事了！”
“我沒有多管閒事！這麼多年互相疏遠本來就不是真的，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嘛？你當我是傻的嗎！為了讓索羅伊放心就要我對你不聞不問嗎！不可能！止息，止息，你什麼時候能把那股自我犧牲傾向去掉，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個擔心你嗎！我、巴尼亞、萬里、佑齊甚至你爸！”阿爾弗雷德雙眼發紅，“除了百里歸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逼！”
阿爾弗雷德呼吸很急促，止息眼裡的光閃了下，她想說百里歸知道的，只是他也慣於忍耐，好像什麼事都說出來了，其實真正的想法都掖著藏著。但最後她只是鬆開手，道：“自作多情，我疏遠你的確是覺得煩。”
“我知道不是。”
這下止息真的覺得一陣頭疼了。
“我自願的。”她說。
“什麼？”
“百里歸也是我自己留下來的枷鎖，我自願的。”她靠在椅子上疲憊的說。
止息從沒真的相信過自己能擺脫索羅伊，她怕她也依賴她，索羅伊太恐怖了。
“我想過反抗，她從不阻止，只是不知不覺間讓我的一切為她所用，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幫她完成那些我想阻止的事。只要我掙扎，那些我不想看到結局就一定會因為我做的事而發生。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徒勞無功的，絕望的，每次我回到索羅伊身邊，都覺得她的眼神是嘲笑和警告……我不想再掙扎了，如果擺脫不了被她當刀使的命運，那我就想辦法讓自己鈍一點。有百里歸在，我肯定會生鏽。”
“他的確讓你變了，你以前不會和我說這麼多。”阿爾弗雷德說，“但索羅伊從不……留下不好用的刀。”
他握住住止息的手，止息輕輕抽了回來。
“說不定那就是我想要的。”止息茫然的看著天花板，“如果死亡就是停止，沒有呼吸就能輕鬆一點……”
“要是人不能死，活著就沒有意義。可如果你選擇死，那麼死亡也將沒有意義！”阿爾弗雷德猛地站起來，“為什麼你寧願相信百里歸也不相信我？寧願放棄也不願意依靠我！我比他更有可能擊敗索羅伊，更有可能替你粉碎束手束腳的東西！”
他肯定要做到的，不然這麼多年的偽裝，這麼多年表現出差勁的關係，還有什麼意義？阿爾弗雷德也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就不動搖了。或許他現在的目的不再那麼單純，但一定不會忘記初心。
“我沒法告訴你，你也不會懂得。”止息看了看他，輕輕閉上眼，“只要別碰百里歸，其他都隨便你。”
“我該連百里歸一起殺掉。”阿爾弗雷德咬牙切齒。
“那不行。”止息睜開眼，“如果可以，就讓他那麼無知的活著吧。”
那些自己未能完成的事，那些自己放棄的路，由一個和自己很像的人來做……能不能看到那些未曾看到的結局？
“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他能天真多久。”
·
“跳的不是不錯嗎。”女人搭著百里歸肩膀。
“你帶的好。”
她笑了一聲：“你這麼說不怕止息吃醋嗎？”
“我說的是實話。”
百里歸誠懇的說。
這是真的，止息雖然會跳，但也僅限於此。她對這個沒什麼研究也沒興趣，之所以學是為了在逃不過的時候應付一下這種場合。
但面前這個女人不一樣，她主導了這支舞，百里歸的身體不受控制，不由自主跟著她動。她的氣勢太強了，每一步都堅定有力，不容抗拒。百里歸腦海裡一片空白，心裡什麼想法都沒有，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心無旁騖像個傀儡一樣跟著走就行了。
但也多虧這如此，他跳的無比順暢。
“你是誰？”百里歸問。
她看了看百里歸，眼神露骨，但百里歸覺得這不像挑逗，而是一種玩味的評估。
“索羅伊。”她說，“我叫索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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