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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淨土山·離

白離是被凍醒的。

其實也不對,他早醒了,要不是這樣他還得再死一次。

如果不是太冷,白離能賴床很久,但寒冷逼得他睜開眼看這個陌生又逐漸熟悉的世界。

電暖爐在昨天夜裡耗盡最後一點電量,失去光芒和溫度後重新變回金屬應有的冰冷質地,在雪山上捎帶了點殘酷的味道。

現在該怎麼辦?凍死嗎?

白離蜷縮著,眼睛無神地望向前方,像被凍凝結的黑夜,不知不覺開始發呆。

反正他有大把時間,除了拿來發呆什麼也做不了。

穿越前他只是個普通的學生,不會野外求生,也沒有太堅韌的心志,只是比他人稍微遲鈍一點,隨遇而安一點。

一直伏在桌角的倉鼠也醒了,冷得打了個哆嗦。白離回過神來,撩起被子一角拍拍床鋪。

他不知道怎麼稱呼那個倉鼠般的生物,只好隨便喊一聲:“哎。”

他被陌生的聲音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己一直沒說過話。

倉鼠無動於衷地背對著他搓爪子,白離飛快地竄下床,三步並兩步過去撈起它,又飛快地竄回床上。倉鼠從少年懷裡露出個腦袋,兩雙眼睛一起發呆。

現在該怎麼辦?雪停了嗎?

沒有人回答,世界很安靜,就像少了什麼東西一樣空落落的。

倉鼠蠢蠢欲動,小短腿蹬了兩下,想往外跑。白離鬆開手任由它蹦開,撅著屁股顛顛爬上矮桌。它掛在桌沿上,小短腿又蹬兩下。白離終於捨得從被窩裡離開了,他用手掌託它上去。

倉鼠搓搓爪子,塞進電暖爐的介面裡,一絲電光蹦出來,顯示屏上出現一個電池的標誌,緩慢地填滿又清空,清空又填滿。

白離瞪大眼,輕輕“嚯”了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忽地直起身,終於明白了哪裡不對。

安靜,太安靜了,一直呼嘯的風雪聲消失,所以才顯得那麼怪異!他衝向門外,大門洞開,陽光像利劍般斬了進來。洞穴裡的黑暗消融,雪地上陽光像白茫茫的刀子,直直刺進眼底。

白離看到一片光亮,眼睛被陽光刺得生疼,他捂著雙眼蹲下,眼淚直流。

白離憤恨地罵了一句,踉踉蹌蹌止住腳步,蹲下來摸摸索索地尋找地面和牆壁。

大意了,這些天太陽一直沒有出來過,他忌憚雪盲,也不敢仔細觀察。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處在怎樣一座山上,那不見盡頭的白色並不是風雪造成的錯覺,山地下真的有一整片無邊無垠的雪原,明晃晃的,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把所有陽光都投進眼裡。

百里歸憑著感覺往後退,卻被人一把拽住了手。

“再亂動你就要滾下去了。”說話的人語氣冷淡,聲音嗡嗡作響,像罩在什麼東西裡,但仍能聽出是個女子。她牽著白離的手,輕輕往前按了下。

是個陡坡。

白離仔細感覺握住自己的手,手指冰涼,裡側有繭,背面光滑。她彎腰時衣料蹭過男孩臉頰,傳來淡淡的香味。不是洗衣液和洗衣粉那樣明顯,而像某種洗衣皂的味道,若不湊近仔細嗅,一下就散在風中了。

“在黑暗中呆了那麼久,竟然敢一下子出來,眼睛不要了?”

白離笑了笑。

她是誰?這個身體的熟人?附近都是積雪,她過來為什麼沒有聽到聲音?算了,剛才哪有心思注意聲音。

“你還有什麼事要做嗎?”女人問。

白離愣了愣,搖搖頭。

“那麼走吧。”

“啊?”

“五十年雪期臨近尾聲,聯盟的人來找你了。”她聲音猶疑,但卻沒多糾結什麼,直截了當給了答案,最後才問,“你忘了麼?”

白離沉默。

女子似乎把沉默理解為另一番意思,牽著他的手把少年拽起來。

“沒時間等你眼睛恢復了,他們一直咬在我身後,就要到了。”

白離皺著眉,努力分析這句話裡的資訊。

“走吧。”她說,“這些年他們等得心急,甚至不願等雪期徹底結束就闖入這裡。”

白離用手語比劃了句稍等。

“怎麼?”對方有些不耐煩。

白離有點驚訝她看懂了。

回去拿點東西。

她牽著白離回了洞穴。

“快些。”

白離在桌子上摸索,摸到只毛絨絨的東西。倉鼠叫了一聲,並不是白離所期待的“pikapi!”

不是穿越到神奇寶貝哦。

白離有點失落,摸了摸那個盡職盡責發光發熱的小暖爐。

如果我走了,你就要在這落灰了吧?十年八年,千年百年,直到同類都被淘汰,自己也開始降解,世界再也不需要你。

“雖然住了很久,但沒時間給你一一道別。”少女語速不快,但是催促的味道那麼明顯。白離鬆手,向她點點頭。

女子撕裂了什麼布料,蒙到他眼上在腦後系了個扣,牽著手走了十幾米,突然停下,把他背了起來。

白離愕然了一瞬。

“太慢了。”她說,“你別亂動。”

力氣好大。環過她脖頸的手比劃著。

“是你太輕了,你真的是個男人麼?”

白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個男孩,不算太高,但一米七總有了,叫個女孩揹著在雪地裡行走,畫面很美,不敢想象。

他怕露出馬腳,什麼也不敢說。

“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女子冷不丁開口,聲音裡帶著輕喘。她走得很快,幾乎是一路小跑。

白離猶豫了下。

“我帶了千面,可我不認為那上面的概念能騙過你。”她在這句話後面輕聲跟了幾個字,如果不仔細聽,連白離都會聽漏,“現在看來,是用上了。”

白離笑笑。

“你總笑做什麼?”

因為開心?也不是特別開心,但總有那麼點,他已經很久沒和人交流了。

白離比劃完一長串,伸手探到女子眉頭,果不其然那裡緊緊蹙著。

“撒謊太難了。”白離說,“千面是什麼?你是誰?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對不起。”

“失憶了?”她好像回了下頭,但腳步始終沒停,儘量隱瞞著語氣裡的震驚。

“對不起。”白離歉疚地笑。

“等擺脫了聯盟的追兵再給你解釋。”女子說,“沒有必要對不起。”

“習慣了。”

“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說對不起。”

“對不……”白離一猶豫,把話咽回去。

她好像笑了笑:“你比失憶前愛笑了,這是好事,當成習慣保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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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停下腳步,白離從空氣裡察覺到了某種一觸即發的緊張,遲疑地跳下來。

“在這裡別動。”

女性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同時還有兩個愈發靠近的腳步聲。他聽到咒罵,廝打,以及金鐵交鳴的聲音,每種聲音都很小。前些天的暴雪讓這的雪層變得極不穩定,他們怕雪層崩裂,只能儘量安靜。最後那些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風聲從耳畔吹過。白離聽話地站在原地沒動,他緊緊攥著拳,掌心裡滲出汗來。

太安靜了。

又溫柔又寂寞的群山裡彷彿只剩他一人。

他張張嘴,想喊喊女子,卻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喂?”他試探著叫了一聲。

“我在。”積雪被鞋底碾碎的吱嘎聲傳來,有人喘著氣靠近,是他所熟悉的、被什麼東西罩住扭曲過的聲音。

白離突然松了口氣,發現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呼吸著,屏息凝神暗自緊張:“你……”

“閉嘴!”

白離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兩聲短促且不正常的聲音響起,有什麼東西打進雪地,在身前帶過一道風。

那是槍聲,少女撲過來拽起他,飛快向下奔跑。白離還蒙著眼,踉踉蹌蹌險些失去平衡,好在這身體原本的協調性就不錯,幾次踩空竟然立刻反應過來,硬是沒扭到腳。只是手臂上的傷口被扯得像要裂開,心口更是灼燒針刺般,白離疼得臉色發白。

算上上輩子,白離受過最疼的傷估計就是在腳踏車飛馳時小腿撞在水泥墩子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嚎了半天站不起來,眼淚直往外冒。現在這疼比當時去了十倍百倍,他不但要站起來,還要走要跑,要在奔行中步履如飛。

又是一聲槍響,少女向前跌去,沒來得及鬆開的手拽著白離一起向下滾。白離護著懷裡的倉鼠,其實鬆開它更方便一點,但小小的生物受到驚嚇吱哇尖叫,他就像曾經習慣的那樣下意識抓住了,這很難說是美德,只是某種慣性而已。

白離在天旋地轉間想通了,對少女來說自己就是倉鼠,是累贅,那一刻他果斷鬆開手。本該分開的人忽然緊緊抱住他,用力將少年錮在懷裡,弓起背像是盾那樣擋住路上的碎石灌木。風從他耳邊呼嘯著刮過,雪屑讓他錯覺那些刀子般的雪又下起來。

白離偷偷勾住對方衣襟,埋起了臉。

少女騰出一隻手,把武器用力插進雪地裡,一邊減速一邊撞在樹上。她低低吭了聲,搖搖晃晃扶著樹坐穩。

白離扶著她肩膀,胳膊微微發抖。他想問你還好嗎,卻說不出口。

問了也白問,這種人一定會說沒事。他蹲下來握著女孩的手,有些茫然。他看不見東西,對危險的感知和反應沒那麼迅速,反而因為遲鈍顯得格外鎮定。

“失憶了也很冷靜嘛。”她伸手拍了拍白離頭頂,“雖然看不見,但你可以戰鬥嗎。”

白離給她亮了亮胳膊上的傷,又指指心口。

這裡也有,還沒癒合,別說我看不見,就是看得見……

就是看得見白離也不太會打架,他一直是個遵紀守法的三好公民,只在小時候經歷過學生間的小打小鬧。

“那你往下跑,往下跑是白荒漠,白荒漠東山口,往東三里獵村,我同伴在那。去找他們,解決了這邊,我就回去。”

她沒說如果解決不了會怎樣,一直用力攥著白離的手鬆開了,少年聽見對方扯下什麼東西,然後塞進自己手裡。

“我很想和你撇清關係,所以帶了千面,希望你不要認出我……沒想到你果然沒認出來,你直接忘了。”她低低笑著,“貴人多忘事啊,畢竟你是冠軍!”

“記得給自己重新起個名字,但是不要告訴別人,用假名就可以了。不要被聯盟發現,你是他們的冠軍,當初可是費了好大力才把你從裡面帶出來……神幡和森谷不能呆了,早點想辦法離開吧。我記得你有一隻很強的火系龍形概念種,可是為什麼不在你身邊?如果能想起什麼,就把它找回來。”

少女儘量撿重要的說,但白離一個勁擺手,什麼也聽不懂。

“你想死嗎?”

不想。

“活著卻比死更難過呢?”

不想。

“那就別廢話了。”她踹了白離一腳,“滾。”

她猛地站起,像豹子一樣衝出去。金鐵交擊的聲音從周圍傳來,聽上去敵人不止有一個,陸陸續續有人慘叫著倒在雪地裡,然後再也沒發出聲音。

他沒想到那個女人如此兇蠻。

“愣著幹嘛跑啊!”她壓低聲音怒吼,帶著痛楚和忍耐,生怕驚動雪層。

武器脫手的聲音傳來,一道烈風擦著白離側臉過去,砰一聲釘在身後的樹上。血流下來,很快凍成痂,火辣辣的疼,可這次他不想叫喊了。

女子的聲音消失了,最後剩下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呼吸聲紊亂急促,聽起來身負重傷。

“閉嘴安靜地死。”他說。

“等下,等下!”白離聲音嘶啞,跌跌撞撞向聲音衝去,說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句完整的話,“我叫你等下!”

男人的動作停住了,聲音裡帶著警惕和敬畏:“冠軍說住手,自然要聽。”

白離輕輕喘了口氣,他在電光火石間將少女話中可以理解的資訊全都提取了出來。她說是聯盟在追他,說他是聯盟的冠軍,這聽起來不像個差勁的名號,那他說的話,總不會完全無用吧。

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她性命了,只能賭一賭。

“求情是行不通的。”男人彷彿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就算我跟你走,也不能讓她活著嗎。”白離侷促地捏著手,有血滴下來。

男人上下打量他,白離穿得有點薄,跌落時撕破幾處,還留著血。憑男人的經驗來看,哪裡都很正常,哪裡都沒藏有武器。

“她在肅清科裡榜上有名,放她離開,我很為難。”

“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了!”

“是啊。”他說,“但我死去的兄弟會知道,他們永遠看著我,是加護,也是詛咒。”

白離沉默了一瞬。

“別傻了,血海深仇只能用血來填。”女子聲音低弱,“叫你走不走,現在都走不了了,婆婆媽媽。”

白離笑了笑。

“離開這麼多年,也該回去了。”男人說。

白離低眉順眼,輕輕回答了句什麼。

“什麼?”

“不回去。”白離低低說著,聲音還有些發抖。可他的神色語氣卻那麼平靜,方才沒有卸盡的微笑還殘留在嘴角,“我說不回去。”

白離猛地撞向男人,和他滾作一團。

雖然只有一瞬,但足夠了,少女反手拔出軍刀,撲上前刺向敵人心臟。

積雪被靴子碾開的聲音激烈地響起來,接著停了片刻,徹底消失了。緊接著是強光和巨響,在很遠的山坡上炸開,腳下的大地震動。男人軟綿綿地倒下,縱聲大笑,死到臨頭他終於能做想做的事,他想殺冠軍很久了!多少位袍澤為了對方倒在白荒漠?可聯盟不允許,他們更想要活的冠軍。

“血債血償!冠軍,你活該啊!”

那聲音淒厲又快意,帶著狠絕的仇意,千刀萬剮般的眼神彷彿順著聲音砍進了男孩心裡。白離的唇色暴露了內心的惶恐,但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又不合時宜地脫節了。白離維持著那種有些害羞的、靦腆的笑,手裡不停滴下血來,像沒擰緊的水龍頭。

如果那是殺人時沾上的血,也多的太異常了。

少女緊緊皺著眉,直到他循聲向她伸出手,露出掌心深深的刀痕。

“我……怕他看出不自然,捏得有些緊。”白離說,“我想刺他來著,沒下得去手……還給你。”

那是她的折刀,原本放在兜裡,從雪坡滾落時被對方順走了。

白離撓撓頭,問:“你還好嗎?”

她想說我很好,你還好嗎,但最後只是握住少年的手站起來。

“幹的不錯,小腦活躍起來了嗎?”

“……?怎麼,還要打架嗎?”

“要跑路。”她冷靜地說,“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