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羅伊沿著公路向城市走去,盛利和道夫澈跟她走在一起,三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邀請他們留下的是索羅伊,女性沒和隊員一起返回天元市,而是在原地解散後找到了自己的師兄。
花田間有淡淡香氣隨風傳來,在空氣中輕輕浮動,夜已經深了,城市邊緣閃爍著點點燈火,索羅伊停住腳步,深深吸了口氣。
“怎麼都不說話啊?”她問,“這麼久沒在一起聚過,都沒什麼想說的麼?”
氣氛鬆動,盛利努了努嘴角,硬邦邦地開口:“有什麼好說。”
“敘敘舊啊,聊聊人生談談理想什麼的。”
“人生早都過了大半,也不再是能談理想的年紀。”道夫澈微微笑著,“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各自感受。”
“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上卻是最無趣現實的那個。”索羅伊說,“師兄你還是這樣。”
“是啊,我們幾個中,變得最多的就是你。”道夫說。
“你究竟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盛利情不自禁帶上些費解。
索羅伊沒回答,只是低頭看路,背著手向前走,走著走著,竟然有些少女雀躍的意思。盛利的表情又變回石頭似的,道夫澈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用說什麼,和你們走上這麼段路就夠了。”索羅伊說,“我想在花田這看會,要一起麼?”
盛利搖搖頭,大步離開。
“下次吧。”道夫歉疚的一笑,快步跟上。
隔了一會,索羅伊苦惱地對空氣開口:“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啊,老三你平時究竟怎麼和盛利相處的?”
花田中站起個人影,漸漸走近,安靜的站到索羅伊身後。
“就那樣唄。”老三滿不在乎的回答。
“依你的脾氣,竟然能忍住,佩服佩服。”
“只有佩服麼?”他問,“不驚訝?”
“為什麼要驚訝?如果我不早知道這點,怎麼會讓你跟著盛利?”索羅伊挑起笑容,淡淡的慵懶玩味又爬上眉梢,“你跟我這麼久,見我驚訝過麼?”
“也是。”他說,“恐怕現在這個情形,也是你一早就想好的吧?”
女子擺擺手,避開這個話題。
“說來,百里歸怎麼真一個人了。”老三也沒有追問,“那個超難搞的女人還活著嗎?”
索羅伊很驚訝,覺得臉又疼又熱:“超難搞是幾個意思?”
“就那個意思。”老三咕噥,“碰壁了唄。”
“哪種意義上的碰壁?”
“各種意義上。”老三不耐煩地抖著肩,“你問這些幹什麼,又不礙你事。我就圖個好玩。她那副跟誰都愛答不理拽的二萬八千五似的樣子,看著就不爽,搞得我很想看她露出崩潰的表情啊!”
“那很簡單啊。”索羅伊很樂意指點迷津似的,“照你發的誓去做就好。”
她重新走動起來,老三跟在後面。
“百里歸?”他試探著問。
“嗯哼。”她不置可否,“盛利脾氣的確又臭又硬,跟塊石頭似的。怎麼樣,手還好嗎?”
“自有辦法,不礙事。”
“我說你們這些人。”索羅伊不停嘆氣,“每次我一問‘怎麼樣’,都要回答我‘不礙事’、‘不影響計劃’,難道我看起來就只在乎自己的目標,不能單純關心下下屬的身體嗎?”
老三一下笑了:“我寧肯相信止息會嫁給你。”
“要是我想的話,說不定還真能。”索羅伊大言不慚,抬頭瞥了眼天空,“看不見星星啊。”
“要什麼星星。”老三笑嘻嘻的,“你眼睛那麼亮,比星星漂亮多了。”
索羅伊知道老三一向油嘴滑舌,純屬習慣性說爛話,壓根不往心裡去。
“如果克勞因在,就不會這麼說。”老三道,“他肯定會說‘星星在你眼裡’……對了,克勞因呢?”
“自然是在他該在的地方。”索羅伊笑了笑,“怪不得止息喜歡一個人在清淨的地方待著,讓人放鬆,讓人平靜。”
“但是我不能平靜。”索羅伊說這話的時候,卻用了一種異乎尋常的冷靜,“我永遠不能平靜,要像火炭上的糖,滋滋作響,永不甘心。”
·
百里歸身後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人,全是面前這個青年放倒的,他擋在大路中央,活動著手腕。
“我認得你。”百里歸說,看了看斜在馬路上的破損車輛。
克勞因點頭:“龍抬頭那天,我們在宴會上見過。”
“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把老師留下沒那麼單純!”霧山說,“可惜今天大師兄剛好沒來……”
“索羅伊安排好的?”百里歸問。
“或許吧,也可能只是保險而已。”
“我打不動了。”百里歸說,既是說給克勞因,也是說給霧山嵐,“但我還是會在這站到倒下為止。”
“不試試怎麼知道?”克勞因勾勾手,“來試試。”
“從剛才我就覺得奇怪。”百里歸說,“你好像在對我網開一面。”
“有嗎。”克勞因沉默一會,“或許吧。”
“為什麼?”
為什麼?這要克勞因怎麼回答,說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以前的我,好像看到很多年前自己揹著死掉般的索羅伊奪路而逃?
百里歸擋在霧山面前的樣子總讓他想到很久不曾回憶的畫面,那時他也是這麼孤軍奮戰,固執、憤怒、絕望,短短一條路彷彿天塹。
人命多輕啊,連等價交換都做不到,你拼上自己想救誰,結果往往是白搭上一條命,哪怕豁出去了,也直到最後都成功不了。
縱使克勞因再心軟,百里歸也舉不起拳了,他輕輕勾住霧山的指尖,像是要從中汲取些力量,又像是徒勞的要安慰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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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山反手握住百里歸的手,緊緊扣在掌心。
神啊。她抬頭看向夜空,那道曾被刀光劃破的短小傷口早已彌合,彷彿從未出現過。
如果你真的存在。霧山想。至少這一次。
“……誰都好。”百里歸喃喃著,表情漸漸扭曲起來,混雜著倒在成功前的憤懣、不甘和瘋狂。
“幫幫我吧!”
·
夜空中響起衣襟被風鼓起時的獵獵聲響,百里歸猛地抬頭,比夜色還要濃重的黑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過,振翅躍入雲層。
“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年輕的信客壓住帽簷,裹挾著滿身風塵,從天而降,狠狠踢向擋住通往城市燈光之路的人。
那身形如同墮龍,如同酒醉,拖著荒唐的怪叫長嚎,來闖龍潭虎穴,來趟刀山火海。
“怎麼是你?”百里歸呆呆念道。
——來救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