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陣，塞利西亞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安全下到海邊的地方了。那是一道被兩道石壁夾在中間的大裂隙，一些碎石沙土填充其間，形成了一道緩坡，而這道緩坡又通向一處被高低起伏的巖壁包夾形成的海灣。
其實吧，以這傢伙繼承自棕龍那堪稱超凡能力的攀爬能力，說是把懸崖巖壁當成平地走有些誇張，不過認真根究起來的話，沿著巖壁爬下去還是輕輕鬆鬆的。只是這傢伙在這方面有些過於……嗯，從心了。
塞利西亞邁開爪子爬了下去，銳利堅固的利爪在楊曦向巖壁借力攀爬的過程中留下了些許可怖的爪痕。
坡底是一片包含著灘塗和岩石地帶的潮間帶。
岩石與岩石之間蓄著一些海水，而灘塗地帶則是一片平整泥地。
“有點意思。”
雛龍伸出爪子摁在灘塗上，然後他的爪子就一下子陷下去大半，接著，這傢伙又不緊不慢的拔出爪子，略顯渾濁的海水瞬間就將他留下的爪痕填滿。
“嗯～”
塞利西亞從鼻子裡發出奇怪的哼哼聲，雖然這傢伙作為人類的時候是個旱鴨子，化身為龍之後又是個應該住在荒漠地區的龍類。不過他卻並不討厭水，甚至……他還覺得自己應該會游泳。
‘我會游泳！’
這個念頭瞬間在他心裡扎了根。
‘要不……去試試？’
望著波瀾壯闊的海面，塞利西亞內心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塞利西亞邁著爪子爬到了一處被岩石環繞的凹陷水潭邊，他打算先在這裡試試水，這裡的水很淺，讓他在測試的時候可以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此時天氣正好，所以他剛好可以透過水面的反射看清自己現在的全貌。
然後……
“嗯！勞資果然很漂……帥。”
在雅爾斯雷德，不同種類的龍類都有各不相同的能力，但有那麼一部分能力對於龍類來說都是共有的。
其中一種就是近乎於超凡能力的審美觀！
無論是人類、精靈、矮人、野獸、惡魔、哥布林……甚至是一隻蟲子，一條巨龍都能分辨它們的不同之處，並且能夠細緻的辨別一個生物的美麗之處。
簡單來說，巨龍天生就是一個審美大師，同時具有針對不同種類生物的審美觀。
雖然之前檢查自己身體的時候就隱隱發現了不對，但塞利西亞也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是這種情況。
簡單來說，龍類中的混血兒在純血龍類中的地位大概相當於病人一類的存在，而且它們通常都被純血龍類看不起。而塞利西亞在水面上看見的倒影以龍類的審美觀來看，就是一隻容貌相當出色的病弱系蘿莉。
但塞利西亞很清楚，他是男的！即使是現在，也是一條雄龍!
“絕了，這算什麼？！”
塞利西亞控制不住的腦補了一下，一群雄性巨龍圍在自己身邊獻殷勤，然後他突然表明身份……
“我是帥哥，嗯，是帥哥。”
幼龍晃著腦袋，停下了自己危險的想象。
他打算繼續之前想做的事情。
——游泳。
重物落水的聲音響起。
塞利西亞滑入了水潭，惹得一群被潮水滯留在這裡的小魚驚慌失措的到處亂撞。
源於這具身體的奇怪本能讓他沒有選擇閉氣。
遵循著某種本能，雛龍撥出肺中的氣體後又在水中做了一個深呼吸。
海水順著他的鼻腔毫無阻礙的湧入了他的氣管和肺裡，融入水中的氧氣被榨取出來，迅速運輸到幼龍身體的各個部分。
吸入氧氣，排出二氧化碳。
一切就好像還在陸地上一樣。
‘驚了，還有這種操作嗎？’
接著，這傢伙憑藉著身體本能，像是回到家一樣在水裡靈活的遊了起來。
沒錯，作為一條由居住於沙漠地區、可以在沙子裡游來游去的褐龍與居住於荒漠地區、喜歡像鼴鼠一樣挖地洞的棕龍的混血兒。這傢伙現在活似一條海龍，在水裡游泳遊的起勁兒呢。
嗯……天賦異稟？
刷～
身體猛地擺動，他張嘴將一條倒黴的海魚和一大團海水混著吞下喉嚨。
‘還行，苦鹹苦鹹的……倒是沒以前那麼重的味道……’塞利西亞浮出水面，噴出一捧海水後，砸吧著嘴暗自想到。
魚肉的味道嘗不到，海水倒是嘗了個爽。
這倒黴孩子還是人的時候是嗆過海水的，不過要說其中原因嘛～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接著，塞利西亞爬上岸。他打算繼續探索這片地方。
“吧唧吧唧！”
“喀拉喀拉！”
伴隨著甲殼碎裂的聲音，塞利西亞品鑑著自己找到的新食物——棲息在潮間帶的各種海洋生物。
“有點東西啊！”
賽莉希婭愉悅的眯著眼睛。
“牡蠣、帽貝、紫菜……哎？這個……？”
塞利西亞好奇的看著被‘鬍鬚’捲住的藍色螃蟹，他那淺薄的海洋生物知識還不足以辨認出這玩意兒的具體種類。
‘藍色的螃蟹……’
‘以前沒吃過呢。’
雛龍舌頭一卷，就將這倒黴的小點心吞了下去。
‘沒味道……’
“啪嗒。”
一滴水珠在塞利西亞面前的岩石上撞了個粉碎。
“啪嗒。”
“啪嗒。”
“啪嗒。”
水珠不斷從天空中落下。
“啊——”
“下雨了。”
————————
“哦豁！”
雨勢越來越大，潮水也抽風一樣的飛速上漲。
肉眼可見的雨幕從海面的方向開始向陸地蔓延，瞬息之間就讓塞利西亞所處的環境完成了從小雨到暴雨的轉變。
蔚藍色的光斑伴著暴雨從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浮現，並且不斷向陸地的方向移動著。
那是什麼？
他不知道。
塞利西亞掉頭就跑，雖然他不知道哪裡是絕對安全的地方，但只是他也能明白，現在的海邊是待不下去的。
至於入海？
憑藉巨龍那優秀的目力，他在這場突兀的暴雨來臨之際就看見了遠處的異常現象。無論是作為人類時學習的知識還是源自龍之傳承裡的資訊可都沒有關於這種陌生玩意兒的記載，但他還是覺得離那鬼東西遠一些為妙。
“嗚呼！！！！！！！”
伴隨著一聲響徹天地的長鳴，一條像鯨魚一樣的怪物拖拽著一對巨大的前肢從翻滾的波濤中浮現。
抹香鯨一般的頭顱下，是一對巨大得難以置信的蟹鉗。大量的藤壺和各種藻類寄生在那造型類似昆蟲外骨骼的幾丁質甲殼上。
如同星辰般閃耀的藍色光芒在甲殼的縫隙間閃爍不定。
巨大的身體再次沒入水面，激起混合著風壓的浪潮撲向海岸。
渾濁的水流化作奔湧的波濤向塞利西亞襲來，混合著泥沙與碎石的水浪瞬息之間便沒過了雛龍的軀體，繼續向前奔湧。
下一刻，倒黴的幼龍再次從水流中浮現。
他如同游魚般在渾濁的水流中穿梭著，順著奔湧的水流向遠離大海的方向離開。
充滿衝擊力的雨點不斷擊打在他那露出水面的鱗甲上洗去甲片縫隙間沾染的泥沙，緊接著，渾濁的水流又將一切恢復原樣。
洶湧的浪潮裹挾著雛龍的軀體掠過巖壁的邊緣，而賽利西亞則趁此機會攀了上去，遠離混亂的水流。
“吼……”到了嘴邊的怒罵因為疼痛變成了野獸的低吼，雛龍活動著尚且行動無礙的肢體越過這一層微微突出的巖壁繼續向上攀爬，試圖登頂。
鮮血沿著身側斷裂的鈍棘淌下，雨水沖刷著傷口，讓猩紅的血液瞬間淡去，但疼痛感可不會就此消逝。
‘……’
賽利西亞死死扣住突出的巖壁，憑藉著龍類的強悍體質，他暫時還能維持著現在的姿勢。
視線微微偏移，激盪的潮水已經開始迴流，向著大海席捲，這時候被卷進去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嗚呼！！！！！！！”
終於，在巨鯨發出一聲長鳴之後，雛龍攀上了崖壁頂端。
他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嗚呼！！！！！！！”
又一聲長鳴。
一隻龍王鯨般的巨獸撕裂雨雲，以它在海洋中的遠親們的姿態在空氣中漫遊。
“嗚呼！！！！！！！”
“嗚呼！！！！！！！”
“嗚呼！！！！！！！”
……
一聲又一聲，島嶼般的巨鯨群帶起的巨大氣浪輕鬆撕扯著漆黑的雨雲，將其變得支離破碎。
暴雨早已停歇，金色的陽光穿過雨雲的裂口投射下一條光路，不知是怎麼的，塞利西亞突然想到了羅馬神殿裡那些高聳的立柱。但那時起時落的鯨歌又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基督教的聖詠。
鯨群在蒼穹上盤旋鳴叫著，島嶼般的巨獸相互嬉戲，以一種不符合它們體型的靈巧舞動著，恍若一場盛大的舞會。
憑藉龍類對於元素的天生敏感性，雛龍察覺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波動。
“元素……潮汐？”
它喃喃著傳承中記載的詞彙。
“嗚呼！！！！！！！”
一個巨大的身影再度從海洋中躍起。
然後再度落下，帶起一片洶湧的浪潮。
肉眼可見的光幕隨著巨鯨們的「舞蹈」從蒼穹上投射而下，與巨獸甲殼間的光輝交相呼應。
“嗚呼！！！！！！！”
巨獸沒有放棄，伴隨著長鳴，它再度從海中跳起。而那幾丁質甲殼間的蔚藍色光芒也愈發強盛。
“嗚呼！！！！！！！”
這一次，它沒有再重新落下。
海面上留下了一個漩渦。
巨大的披甲巨獸扶搖直上，湛藍色的光芒在甲殼間閃爍不定。
蛛網般的裂紋伴隨著藍光開始在巨獸的頭頂蔓延。
堅實的甲殼如同沙塵般分崩離析，露出盔甲下那華美壯麗的生物。
——原本厚實的頭部變得扁平，從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海藍色的細密花紋佈滿全身。
——羽狀的觸肢從身體邊緣延伸出來，肉眼可見的氣流纏繞其間。
破繭成蝶？
新生？
涅槃？
塞利西亞發現，自己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眼前的景象了。
羽化的巨鯨舒展著由鰲肢蛻變而來的輕薄紗翼飛向同伴，一道穿破雲層的陽光照在它的頭頂，讓那巨大的身體呈現出一種晶體的特質，無數細微稜面帶來的折射和反射看起來是如此輝煌而美麗。
樣貌相似而體型不同的巨鯨們一個接一個的上前圍著新同伴打轉，強烈的氣流隨著它們舞蹈般的動作四散開來。哪怕是趴在礁岩頂端的雛龍都能感受到那種強勁的吹拂感。
“嗚呼！！！！！！！”
隨著體型最為巨大的那頭白鯨的一聲長鳴，巨鯨們紛紛搖擺著羽翼飛入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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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利西亞安靜的趴在高處的岩石上，仰望著遠去的巨鯨們。
細小的水珠在空氣中拉出如同絲縷般的殘像，悄無聲息的浸潤著一切。
一滴水珠輕輕打在塞利西亞的眼球上，閃耀著黃金般色澤的眼眸輕輕翻轉著，證明這如同雕塑般的生物並非死物。
“走了啊……”
‘光憑存在就可以引起潮汐變幻麼……’
‘還能飛……’
雛龍晃晃腦袋，望那些被巨獸無意識間驚嚇驅趕之後，尚未隨著潮水退卻而及時迴歸大海的海洋生物們。
巨獸帶來的潮汐與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些沒來得及順著水流離開的擱淺生物對於一條雛龍來說就是送上門來的美食。
“嘶——”
暫時止血的傷口因為雛龍的活動而又有崩裂的趨勢，身側模糊的血痕上是與血肉混為一團的破碎鱗片，相比與其他龍類，棕龍的皮質鱗片強度並不高，更別提他現在尚且處於脆弱的雛龍階段了。
‘……如果再硬一些的話……’
死死攥住一條看上去很呆傻卻不停蹦躂的不知名海魚，塞利西亞試探性的咬了一口它的腦袋。
並沒有預料之中腥味，反而有一種鮮味十足的嫩滑口感。
雛龍像是吸溜麵條一樣把那還在蹦躂的修長魚身吞進了喉嚨。
接著，他又邁動著步伐撲向下一個目標——一條長相有點類似翻車魚的肥碩魚類。
白鱗的雛龍將整個身子都壓在了那個胖墩墩的，差不多有兩個成年人類大小的肥碩魚類身上。
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清爽嫩滑的魚肉塞滿了塞利西亞的整個口腔。
微微帶血的魚肉以龍類的味覺來說像是抹了蜂蜜，清甜可口。
他努力噬咬著口中的肉塊，為下一步沉睡積累著更多的力量。
吃得更多，然後沉睡，長得更大更強，捕獵，吃，睡……
這就是他接下來的打算。
……
吃飽喝足的塞利西亞感覺到了精神上的疲憊，這預示著他將再度陷入沉睡，於是，雛龍照著原路飛快的返回了嵌合在斷崖頂部的巢穴。
他扭動著身體像壁虎一樣順著巖壁爬回了洞窟。
“果然。”
洞窟內的景象沒有出乎他的預料。
渾黃的泥漿混合著碎石沙碩填塞著洞穴的地面，乾燥的巖壁早已被雨水浸溼。
塞利西亞沉默著扒拉開洞口堵塞的石塊和沙土，渾濁的漿水順著缺口不斷流出，最終淌下巖壁與海水混為一體。
大概花了半個多小時左右，洞窟裡的積水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淺淺一層泥水。
之後，雛龍隨意的扒拉著石塊儘量堵上洞口，然後挑了一個靠裡的位置趴下。
“我要是也能飛就好了。”
他蜷縮著身體趴在略顯潮溼的泥地上。
“晚安。”
雛龍在自言自語中陷入了沉睡。
他有些累了。